蔥鬱的松樹側長在山邊，有水珠從旁邊的枝葉尖滴落，啪嗒一聲，地上躺著的人眼皮動了下，隨即五感歸位，擰著眉頭緩緩睜開雙眼。

下一秒卻是被身上的人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一動也不敢亂動，只是抬手輕輕碰著對方的肩膀。

「阿航？阿航你醒醒？」厲揚琛嗓音嘶啞，一股無來由的恐慌感油然而生。

從高處跌落下來，一路被樹枝灌木剮蹭，他的手臂和後背上有不少傷口，最嚴重的是，厲揚琛明顯感到自己好像骨折了，身子完全不能動彈，稍微移動想起身，一種錐心刺骨的痛感就從後背升起。

然而這些身體上的痛感不足以讓他感到絕望，最可怕的是，他伸手在岑航的身上碰上了一片濕熱，再抬手時，整個手掌都沾滿了鮮紅的血。

那是岑航的血！

「阿航你別嚇我，阿航你醒醒……」厲揚琛額頭冒著冷汗，再次試圖翻身看看岑航的情況，可身體的情況讓他完全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忽地震動起來，厲揚琛的眼裡冒出一絲希冀，這裡還有信號！他費勁掏出手機來，果然——

「厲揚琛，你人呢？我們上山了，遇見梁維和他朋友，說你們分頭跑了，往哪兒去了？」才接通，就是段崇一陣連珠炮般的追問。

厲揚琛打斷了他，「岑航受傷了，很嚴重，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位置，讓梁維找過來，趕緊的！」

「什麼？」段崇還欲追問幾句，那頭突然就斷了線，只留給他一連串的嘟嘟聲，再次撥打過去的時候已經是關機狀態了，他只能轉頭盯著梁維，「揚琛說你可以找到他們，真的嗎？」

「我可以，只要你們願意相信我。」梁維面色沉靜，抬手示意著手腕上的手銬。

段崇若有所思地盯著他，轉頭朝向錚遞了個眼色，「給他解開。」

解開手銬的同時，段崇將旁邊的景雲銳推入李民警那邊，隔開兩人的距離，警告梁維，「你這位朋友先由我們的人帶下山照料，你負責帶我們找到他們。」

梁維帶上敵意瞥向段崇，還沒說什麼，景雲銳已經忙不迭點頭，「行行行！梁維哥你趕緊去找岑老師，他可一定不能有事！」

梁維只得轉而無奈地嘆口氣，轉身再次帶領著他們往山上走去。

「你怎麼能確定厲揚琛的位置？」即便是跟在梁維身後走，段崇也依舊對他懷有疑心。

梁維仔細看著地上的痕跡，沒有多做解釋，「你就當，是我的直覺吧。」

「我不信直覺。」

「我能看見每個人的痕跡。」梁維不想跟他多費口舌，仔細看著不遠處，時而眺望遠方。

聽見這話的段崇腳步一頓，轉頭和身邊的向錚對視一眼，同樣感到不可思議，他從來就不信這些東西，不過轉而想到上回在解剖室見到的應睿松屍體變化情況，段崇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科學無法解釋的。

「在你眼裡，他們的痕跡是怎麼樣的？」向錚倒好奇追問了一句。

梁維隔了幾秒，最終將視線定在山上南邊的方位，臉上稍鬆一口氣，簡短地回答：「線，我眼裡的世界有無數條線，厲隊長和岑老師的線在那邊——」

*

「操！」厲揚琛看著突然沒電自動關機的手機，情不自禁咒罵出聲。

不過，好歹跟段崇傳達了情況，按照梁維找人的能力，應該很快就能找過來，只希望，能在實驗室那群人之前找過來才行。

此刻，岑航好似開始恢復了些意識，呼吸聲漸重，緊接著低呼一聲，大概是扯到了傷口。

厲揚琛心跟著一緊，「阿航？你醒了？你怎麼樣？」

「厲揚琛……」岑航略顯虛弱的聲音傳來，應答了他，下一刻意識到什麼，他努力撐起身子，往旁邊移動，沒再趴在他身上，聲色緊張，「厲揚琛你怎麼樣？受傷了嗎？我壓著你了。」

厲揚琛依舊擰著眉頭，「我沒事，受傷的是你。」

聞言，岑航這才返頭看向自己的肩膀，抬手輕撫上傷口，「你沒事就好，我還好。」

「怎麼可能還好？你中槍了！」厲揚琛一口揭穿他的謊言，眼眶紅了一圈。

岑航垂下眼，艱難坐起身，臉色因失血而蒼白不已，「我包紮一下就好，只是傷到肩膀而已，沒有傷到重要部位，死不了，等段法醫他們過來取彈就成。」

「你……」厲揚琛簡直被他氣得不行，更恨的確實自己此刻動彈不得。

岑航這時注意到厲揚琛的不對勁，再次問：「你到底怎麼了？」

「只是骨折而已，死不了，等段法醫他們過來接骨就成！」厲揚琛沒好氣地用岑航剛說的話回嗆他一聲，又嘆口氣，「我帶了幾個幹凈的醫用口罩，你拆開用來包紮一下，自己能行嗎？」

岑航點點頭，依言拿出口罩，拆開來，轉而不知想到了什麼，低頭問：「我、我能借用你身上的T恤嗎？」

他穿的是一件衛衣，實在不是能輕易撕開的布料。

「撕就是了。」厲揚琛說話間就試圖自己動手，然而身體的情況讓他實在不得用力，只好悻悻然作罷。

岑航伸手過去，將他的T恤唰地撕開成條，用牙咬著一端，扭頭單手包紮起來。

厲揚琛躺在地上，看著他頭上冒著冷汗，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無用，一直以來，他都說要保護岑航，結果到頭來，在這種時刻，他居然動都動不了，不能給岑航幫一點忙。

岑航隱忍的痛苦神色讓厲揚琛心裡格外難受，無聲地扭開了頭。

「厲揚琛，」他背靠在後面的樹幹，輕聲喊了地上的人，「我說讓你相信我，真的沒錯吧？」

「我差點真以為你要丟下我跟他們走了。」

厲揚琛回笑，當時岑航說完那話時，他真是這麼以為的，然而等下一刻岑航握住他的手時，他忽然就想明白了。

「到山邊時，根據樹木石塊的氣味距離推算，我知道不會掉下山底。」可是沒猜到，蛤蟆還會補槍。

厲揚琛轉頭看他，笑了出來：「是，岑先生真是厲害。」

岑航扯起嘴角，卻覺得眼前有兩個厲揚琛在晃動。

「阿航？阿航！」

直到厲揚琛驚慌的喊聲，岑航這才再次回過神來，定睛在眼前躺著的厲揚琛臉上，這一刻，他忽然好不甘心。

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氣和勇氣，岑航忽地俯身過去，直接吻住了厲揚琛的唇。

「厲揚琛，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他終於，將這份從年少就藏在心底的感情，傾訴出聲。

厲揚琛腦袋裡轟的一聲好似有什麼炸開了，耳邊自岑航這話過後就只剩下了嗡嗡聲，仿若失了聰。

「阿……」

他還未來得及回應，只覺胸前一重，岑航的腦袋再次倒在他身上，他心口一窒，「阿航？」

岑航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厲揚琛視線下撇，正好看見岑航衛衣撩起的腹部有著觸目驚心的出血量。

他中槍最嚴重的根本就不是肩膀，而是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