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吟背過身去，好不容易才忍住沒讓自己強行偽裝出來的姿態崩垮，卻依舊抑制不住心臟的疼痛。

不是本願，所說所做，一切都不是。

可感情如何善終？他大概沒有勇氣聽猷眠當面拒絕他，所以只有否認，否認現實和自己。

以猷眠那傢伙的性子，恐怕已經要對他這樣只會逃避的懦弱者失望了吧。

沈子吟有些想笑，卻只能牽強地勾勾嘴角。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眼角已經有些泛紅了。

他深吸一口氣，向前踏了一步，卻不知是不是踩到了什麼陣點，一陣暗光隨風自下而上，吹得他衣袍亂舞。沈子吟沒能來得及思考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因為本身在這無思花海中讓人想不明白的事就已經很多了。他下意識轉過身，一把抓住了猷眠的手腕，想著至少護他周全。

在他抓住猷眠的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就平靜下來了。原本一望無際的平原已經變成了房屋錯落的街區，身旁一開始只是以幻影形式出現並行走的人也漸漸落成實體，而在擁擠的喧鬧中，他倆面對著面，愣愣地對望著。

一個行人擦著沈子吟的肩過去了，將沈子吟幾近空白的思緒喚回現實。他立馬鬆開了猷眠的手，強裝鎮定：「這種幻境在出沈家之前開寧上神給我看過，大概是以記憶為底鋪墊而成，裡面所有的東西對於我們來說都是實體，即使我們不存在於這個幻界，也有可能遭受傷害，所以……要多加小心。」

「……嗯。」猷眠沒有沉默多久，轉了轉自己的手腕，應了一聲。

「那走吧，也許會有什麼線索。」沈子吟說著，轉過身去，順著人流走了。

「嗯。」猷眠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走著。兩人依舊沉默。

不過好在這種尷尬並沒有持續很久。在走到某個商鋪前時，沈子吟聽見一聲驚呼。還未等他尋聲看去，便看見一個影子飛快地竄了過去，幾個家僕裝扮的人大吼著，隨便從地上抄起幾根棍子，緊跟著追了過去。

像這樣繁華熱鬧的街市，有盜竊事件發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唯一不同的是，那個竄過去的影子身上，有著淡淡的白色光芒。

沈子吟憑本能感到不對勁。他回頭看了猷眠一眼，猷眠也看著他，朝他點了點頭，兩人便一齊輕功躍起，朝著不同的方向，追尋著那追趕的一堆人的路跡。

——

那一堆人弄出的陣仗很大，所以要找到他們並不費勁。猷眠和沈子吟最後停在了一座廢棄的四合院的屋頂上，靜靜觀察著下方越積越多的人。

「哎呀。」隨著這一聲極小的喊叫，一個孩子被家僕領著領子扔到了地上，撲了一頭的灰。

沈子吟定睛一看，發現這正是當初他在開寧記憶中看到過的，萬花之主念川。

「小小年紀不學好，偏偏要跑過來偷竊！」先前將他扔在地上的家僕打開自己洪亮的嗓門，毫不留情地罵道，「何家的錢也是你的臟手能碰的？」

念川扶了扶頭上戴著的乞丐帽，爬著坐起來，從臉上看不出一絲痛恨與不甘，也沒有一點歉意，他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完全符合他十歲身軀的孩子氣的純真笑容：「商量下，別打臉唄？」

圍著他的眾多家僕都沒有想到這孩子竟能不要臉到這種程度，氣不打一處來，便紛紛動了棍子，打算動手。

念川很識趣得抱住了頭，努力讓受害面積縮小到最小範圍。

「請等一等。」家僕手中的棍子還沒揮下去，便聽見了一個溫婉的女聲。

沈子吟看向那個從人群外圍擠進來的女子。她墨發如水，挽了個簡單的發角，穿著白色的上衫，下身是青碧色的長裙，腰間別了一個小巧的香囊。

「萍水小姐。」家僕低頭喚了一聲。

何萍水微微笑著，算是回應了他。

「偷您錢袋的扒手已經抓到了，您看怎麼處置？」家僕如是問道。

何萍水暫且沒理會他，而是朝著念川走過去，蹲在他的面前，微笑著問道：「為何要行竊？」

「或許是為了生活和理想？」念川聳聳肩，如此敷衍地說道。

「你這破小孩！小姐是在問你話，你不知道什麼叫認真回答嗎？」何萍水身後跟著的丫鬟對於念川的態度十分不爽，不滿地朝著他喊了一句。念川斜著眼看了她一眼，吐了吐舌頭。

「雅珍，好了。」何萍水抬手，制止了那個剛想發作的，叫做雅珍的丫鬟，接而取出自己的手帕，伸出手去擦拭念川臉上的灰污。

念川始終看著她，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重新閃耀了起來。

在擦拭幹凈後，何萍水看著他白嫩的臉頰，點點頭笑道：「真是個伶俐可愛的孩子。我很喜歡你，那以後你就是我的侍童了。」

她身旁的家僕驚得下巴差點掉到地上，而雅珍是直接驚呼出了聲。人群中的嘈雜聲一瞬間炸開了來。

在一片阻止與看戲的喧鬧人群中，念川跳了起來，朝著何萍水鞠了個躬。

他口中說道：「好人一生平安。我叫念川，您的恩我一定會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