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冶他們倆也都都走了之後，才轉頭看向那個位置，果然發現他還沒走。

先前他就一直用眼章節附註意著了，發覺好像他對下課的鈴聲也沒有一點反應，從頭到尾都是擺著那個姿勢，動都沒動過。他再回過頭去看他的時候，都有種感覺就是他連頭髮絲兒可能都沒被風吹起過。

陸遠冶又在座位上坐了好一會兒看著他，他還是那副樣子，半晌後陸遠冶起身。

「喂。」陸遠冶手枕著腦後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座位，叫了一聲，然而對方並沒有什麼反應。

於是陸遠冶放下一隻手去敲了敲他的桌子，發出一點聲響。這回倒是成功讓他動了一下，但沒成想，他轉過頭來，卻是看著他手指發出聲音的地方。

陸遠冶皺著眉瞧他的反應，預想中的他會受驚轉頭，瞪圓著眼睛看著他呢？怎麼沒有這反應？陸遠冶安靜地看看他的反應，一會兒後轉頭找了找，幹脆尋了一個他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伸手又繼續敲了敲桌面，再次喊了一聲，「喂，有聽到我說話嗎？」

但是他的目光還是放在他在桌上敲出聲響的那隻手上，只是目光從發出不同響聲的地方移到了另外一邊發出響聲的地方，就是沒有抬頭看陸遠冶。

陸遠冶傾身湊過去，近的只要低眼就能看見正低著頭看他先前發出聲音的腦袋頂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陸遠冶等了等，才聽見他幾不可聞地說了一聲，「什麼名字？」

瞧他終於有反應的陸遠冶舒了舒他緊皺的眉頭，這不是有反應嗎，於是他重複了一遍，「對，你叫什麼名字？」

然後又有一會兒沒有聲音，陸遠冶不知道為什麼卻極有耐心的等著，他順手拿起疊放在一邊的書本翻開來，還打算看一下書上有沒有寫著他的名字。但讓他失望的是，沒有。

在桌上疊放的這些書，裡面一片嶄新，連一筆多餘的線條都沒有，新的就跟剛剛拿來的一樣。

陸遠冶看著這本書挑了挑眉，抬眼看了下還保持著之前看他手指位置的人，因為這回比先前更久沒有聽到回答，他開始有點失去耐心地突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另一隻手故技重施地伸指撥開他的劉海。

他們面對面，陸遠冶把他的臉抬起來的時候自己並沒有後退，這讓兩人湊得極近，他們的鼻子幾乎要碰到對方的鼻，眼睛對著眼睛，近得都能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對方的眼珠子里。

陸遠冶想了好些天的，想再看一次的眼睛，終於實現讓他托著他下巴的手指，有一點點激動地發顫，然後又被他強壓下了。　　

他毫無意外看見的之前就見過的那張精緻臉上，嵌在上面的那雙眼睛裡，一片死寂。依舊和他第一次見到的那樣，沒有起伏，沒有光彩，沒有絲毫波瀾，就像是一灘死水。

他的雙眼裡，一片空白。

陸遠冶本來想只要再看一次，或許就再也不會那麼牽掛這雙眼睛，這個人，再也不會讓他渾身都哪兒不對勁兒，甚至連心口都被撓住了癢癢肉般的發癢。

然而當他看見了，陸遠冶卻覺得他的癥狀沒有絲毫減少，反倒是越看那雙眼，心口癢得就越來越厲害。陸遠冶直直地看著他，彷彿想要藉此看進他心底。

陸遠冶又再一次地重複了一遍，「你叫什麼？」

然而他安靜的沒有任何回覆，甚至連他湊這麼近，他那雙眼裡也沒有絲毫起伏。陸遠冶又按捺下有些浮躁的心，耐心地看著他，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聽見他小聲地說：「叫……林辰……」

小聲的陸遠冶差點沒聽見，他側了側臉，將耳朵貼過去，「什麼？」

林辰眼眨也不眨，小聲又直愣愣地道：「……林辰……」

陸遠冶這回聽見了，把頭縮回來，人也坐了回去，背靠著椅背，捏著他下巴的手收回來轉而托著自己的下巴，就著這個距離細細地打量著他。

林辰也沒有其他反應，就這麼任由他打量。

陸遠冶看著看著，又有點忍不住伸手去撥開覆蓋住他眼睛的劉海，將其徹底撥到一邊，露出他眼睛。邊撥著邊漫不經心地說著：「林辰對吧？前兩天手上的傷，回去的時候有好好處理嗎？」

說著陸遠冶低頭去看他的手，然後很突然地又皺起眉頭，把玩著他劉海的手也頓住了。

他伸手將林辰的手拉過來，剛剛沒仔細注意他的手，現在才發現上面的燙痕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有點發膿。

事實上，就他那麼一燙，根本沒有這麼嚴重，頂多會發紅髮泡，就是燙得久一點留下傷口，但遠沒有到能發膿的地步。而且，陸遠冶發現林辰手上的燙傷卻不止一處。

陸遠冶就算不用仔細看，都能看出來那些並不是掉下去的煙頭燙出來的，更何況那天直到自己抖開煙頭的時候，他手上也就只有那一處。

從小在龍蛇混雜地方長大的陸遠冶能不知道這是什麼嗎？這他媽是將煙頭摁下去才會有的傷口！

可他，可林辰……

「手上的傷是誰燙的？」陸遠冶覺得這大概是他上學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有他都控制不住的憤怒衝上腦海，而且還不是為了裴爵或者賈梓任何的一個人，反倒是對著正式上說應該是第二次見面的陌生人。

可林辰沒有回答他，他只是看著他自己的手。

陸遠冶抬起頭，眼裡映著林辰看著他自己的手，那雙眼還是沒有絲毫波瀾，沒有絲毫亮光，就連面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他突然有點討厭這樣的眼睛，他想看的是，想看的是……

想看這雙眼睛裡有光彩，想看這雙眼睛裡能流轉著各種情緒，嚇一下他，能瞪圓眼睛，逗一下他，眼底就盛滿笑意。

而不是現在這樣，沒有絲毫的情緒，就像所有的感官都已經關閉，這樣的一雙眼，無端地讓他覺得火大，覺得心疼。

他沉聲又問了一句，「手上這些是誰做的？」

可林辰卻又好像反應慢半拍一般，緩慢地，輕聲地說：「……死了……」

陸遠冶頓時一怔。

林辰看著被人抓著的手，抬起頭，毫無波瀾的雙眼對上陸遠冶，再次用著他平靜無波的聲音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