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聯考像一頭每年夏天外出覓食的怪獸，考生們除了迎頭而上毫無辦法，打敗它就是英雄，就可以享受金燦燦的陽光和舒適悠長的假期。至於像羅開這種維持聯考秩序的警察們，就不知道算不算是英雄了。

羅開在自己片區內的考場外頂著烈日站得筆直，快要被聯考這隻怪獸口吐烈焰而炙烤身亡了。

他癱著一張臉四處顧盼，不住地舔舐幹渴的唇瓣，內心還在回想方才經過的小姑娘手上的冰鎮汽水。

這時候，一個男生向他小跑而來，在他面前十來厘米處站定了， 微微喘著氣。

當時他腦子裡的第一個想法便是這男生有一米七嗎？瘦瘦小小的好像個小孩，難道是跳級參加考試？

男生可不知道自己被面前看起來很有安全感的警察叔叔腹誹了，怯生生地開口：「警察叔叔，我可以抱抱你嗎？」聲音有幾分軟糯，大概還沒有到男生的變聲期。

果然還是小孩。

羅開俯視這個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孩，清秀的臉上嵌著兩顆黑葡萄般的眼珠，水汪汪地瞅著他。

看得羅開一個心顫，口渴難耐的他更加想念昨晚才吃過的葡萄了……

唉，又是個被聯考大怪獸嚇到的小朋友啊。

他暗暗嘆了口氣，知道小孩可能需要點鼓勵，毫不猶豫的咧開笑容，張開雙臂給了小孩一個熊抱。

「嘿，沒什麼好怕的，加油啊！」能感覺到懷中的人骨架很小，抱著更加纖細骨感，真是的也不吃多點。他居然這樣想道，帶著點莫名的疼惜。

男生細細的兩條胳膊環住了他的腰，「嗯。」

羅開等小孩主動鬆開了自己，小臉上綻開了略帶羞澀的笑容，「警察叔叔，謝謝你。」

「好，那叔叔祝你考試順利。」他盡量溫柔地說，「快進去吧，別遲到了。」

「嗯，叔叔再見。」男生退後幾步準備轉身走，忽然又頓了頓把手上拿著的一瓶汽水塞給了羅開。

他拉住要走的男生，把汽水塞回他手上，「不好意思啊，人民警察不能收受群眾的東西，我心領了，謝謝你啊。」

盧錦意愣了下，握著汽水瓶子沖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啊我不知道哎。」

「沒事兒，快去吧，叔叔待會自己買去啊。」

「嗯。」盧錦意點點頭，忽然踮起腳將汽水瓶子往羅開臉上蹭，冰涼涼的，引得男人嘶地倒吸一口涼氣。

男生收回手，笑容燦爛帶了些邀功的意味，「涼快吧？」

羅開挑眉微笑，「嗯。」

「那我去啦，再見叔叔！」他揮揮手，小跑著前往校門口。

羅開立在原地，目送那道瘦弱的身影沒入人群後，抬手摸了摸剛被瓶身蹭過的臉頰，那塊皮膚還殘留著冰涼的觸感，指腹稍稍用力按下去，涼意彷彿鑽入指尖一路直達心臟。

方才因天氣折磨而焦躁不已的心忽然間就靜了下來。

2.

「警察叔叔，我可以抱抱你嗎？」怯生生的問話喚回了羅開因驚訝而溜遠的心神。

怎麼又是你？！羅開及時地把這句話咽了下去，心知男生十有八九是復讀。

他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一聲，什麼也沒有說，上前一步給了他一個結實的擁抱，一如去年今日。男生摟住他，將腦袋埋在他胸前，胸口熱氣愈加熏人。

兩個人一時間俱靜默了。

身邊來來往往的考生和家長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警察有個這麼大的兒子呢。

「喲，這麼大熱天的抱那麼緊，不嫌熱啊？」一把戲謔的聲音響起。

男生立馬受驚般鬆開了羅開，他暗笑了笑，抬眼看同事紀雲，「怎麼著，我還就不嫌。」

餘光里，男生的臉都紅了。

哈哈，這小孩還挺萌的。

「嘖 ，溫香軟玉在懷自然不嫌。」紀雲拿鳳目溜了一眼垂頭不語的男生，笑得愈發玩味。

「得了，就你這張嘴吐不出象牙來。滾吧你！」

紀雲躲開羅開的魔掌，優雅轉身走開。

「好啦，別理那個神經病蜀黍。」羅開和顏悅色地詆毀著自己的好同事好基友，一點點愧疚感也沒有。

「……」

「這次一定要放寬心考試啊，真的沒什麼好怕的，別緊張，叔叔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羅開絞盡腦汁地勸慰鼓勵他，笨嘴拙舌的他實在是沒有這個技能啊！偏偏那個最會花言巧語的人又跑了……

「嗯……」小孩咬著下唇，欲言又止，「叔叔，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總不能問我此時這小孩緊張的心理陰影面積是多少吧……

小孩期待地看著他，「叔叔，那個……你結婚了嗎？」一鼓作氣說罷，又羞赧地低下了頭。

「……沒有……」他忍住去撿碎了一地的玻璃心的衝動，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回答的，「叔叔都還沒有對象呢，哪兒去結婚呢？」叔叔就算有對象，也不可能結婚啊。至少在中國不可能。

這話也就只能在心裡吐槽一下了，要說出來把人小孩給嚇著了，再來一個聯考失利，那他羅開可就罪過了。

儘管，同性戀並無罪。

小孩聞言猛地抬頭，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羅開輕輕咳了一聲，心裡嘀咕道咋被這小孩瞅著就有點彆扭呢？

「我也沒有對象。」小孩突然神來一筆。

羅開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這對象二字打他嘴裡說出來實在是有夠……違和的。

果然是被聯考大怪獸給折磨的啊。

3.

委實可憐，還好有叔叔我這麼善良可愛的人民警察鼓勵你。

……

羅開慨嘆著伸手去揉小孩的頭，柔軟的手感令他又多揉了幾把，「快去吧，叔叔相信你一定可以打敗怪獸抱得美人歸……不是抱得大學歸。」咳，果然自己不適合知心蜀黍這種畫風啊……他擦擦腦門上的汗。

「嗯……」小孩伸手摸摸小巧的鼻頭，繼而笑著點點頭便朝考場走去了。

白衣黑褲的少年背影在初夏的陽光下特別好看，青春氣息逼人而來，不容自己不認老啊。

二十八歲的警察同志按捺住仰天長嘆的心酸感……

羅開總有種擅離職守的不安，清咳了兩下，四處瞅瞅，考生們估計都沒空注意他。好吧，也不會再有一隻小孩來求抱抱求鼓勵了吧？

視線往下移，不遠處的地面上躺了張小白紙。他撿起來看，發現果然是張准考證。

「盧錦意……」他輕聲念出來，目光掃到旁邊的一寸照片上，那是個巴掌小臉、杏仁大眼的少年，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微微向左偏著頭，一副怯怯又無辜的模樣。

真的好小孩好正太啊，羅交警怎麼覺得自己的萌點被深深地戳中了呢？

那也不能向小孩下手啊……腦子裡浮現出那小孩一面後退著一面驚恐地搖頭大喊：「不要啊！叔叔！」的場景……莫名的帶感啊……

我去！畫風完全詭異化了是怎麼回事？！

羅開汗顏，甩開滿腦子逗逼想法，都怪平日刷微博刷多了！

小孩這會找不到准考證大概要急壞了，想到這他腳下生風地找到了盧錦意的試室。

遠遠便看見教室外面的少年在翻著書包，他走上去，輕輕拽住小孩的胳膊，仰起來看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急和驚訝。

「盧錦意是吧？」他刻意板起臉來，「接下來要拿好准考證啊再弄丟了我可找不回來。」

「謝謝叔叔，我會記住的。」小孩有點不好意思地笑。

「行。那叔叔回去了啊，不用緊張，好好考試。」他實在是想不到什麼鼓勵人的話了。

「好。」

還好小孩沒有笑話他的意思。

唉，希望明年不會再被你求鼓勵了啊。你不嫌累，叔叔可沒詞兒了！

雖然這樣想著，心下又有些悵然。

也許，少年時代總是永遠要去追憶的。

畢竟最美不過少年。

4.

羅開第n次站在x中外面指揮各路車馬，辛勤工作。

他盯著過往的考生，心裡著實矛盾。

紀雲站在他邊上，「羅交警，你說那個小孩今年會不會又來求抱抱呀？」說著瞥了羅開一眼。

「你就不能盼著點好的？」他沒好氣地回道。

「喲，我怎麼不盼著點好的了？」紀雲意味深長地笑，「花好日圓人常聚 哪裡不好了？」

「……」

頭頂一個熾熱圓日， 馬路邊上一樹樹的鳳凰花如火如荼，至於人……

「別看了，你的人來了。」紀雲笑著走開了。

羅開已經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了，忍不住在心裡扶額，但又不能表現出點什麼，以免打擊到面前依舊怯然的小孩。

「叔叔……」小孩囁嚅道。

「你今年幾歲了啊？」脫口而出，完全不對景的問題啊。

小孩不自覺地向左歪頭，「嗯，還有一個多月就十九歲了。」

羅開嘴角抽了一下，起碼證明了他不是一個跳級參加聯考的神童……也沒見哪家神童考三次的。果然年輕就是任性，復讀兩年什麼的就不是個事兒。

「我說你到底為什麼要復讀兩年啊？不累嗎？」

「那個，是因為我想考x大，但是每次都差那麼一點沒考上，都怪我自己考試老出問題……」小腦袋漸漸低了下去，頭頂正中央的發旋在陽光下一小片白花花地耀眼。

得，這小孩有點執著啊。

「沒關係，今年一定能考上的。」又覺得這樣的話太不走心了，沒什麼實用性，「那什麼熟能生巧，你可是第三次了，不能再熟了啊。不會很緊張吧？ 」

「有點。」小孩不好意思了，白凈的臉頰染上了淺粉，半因羞赧半因烈日暴曬。

好像今夏新上市的桃子！羅開把目光從他臉上挪開，緊接著長臂一伸就把人給擁入了懷中，安慰似的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很快放開了他。

「叔叔再次祝你成功打敗大怪獸，奧特曼加油！」羅開順勢比劃了一個奧特曼的經典動作——?

左臂橫放胸前左手心朝下，右臂垂直放於右手之上右手心朝左。

小孩噗嗤一聲笑開了，周圍傳來竊笑聲。

羅開尷尬地放下手，只能用一張面癱臉面對眼前人，「快點去吧，不然要遲到了。」

「好，叔叔再見。」止不住地笑，小孩捏緊手上的透明筆袋，眨眨眼，還是加了一句，「叔叔你好可愛啊。」

說完飛快地溜走了，也就沒看見身後的羅叔叔一張老臉都要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