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休在柯霖家裡蹭吃蹭喝住得挺久了，某天打瞌睡醒來，午時日光溫和，才後知後覺想到早就是秋天了。接著又想起鬼針草。

哎，要不要去找找他？也不能老是蹭柯禿子的了——但他每天都戳自己，化作人形的話就會用各種零食誘惑自己變回原型，實在不配合，他就撓癢癢了。

韓休雖為精怪，實則沒什麼法力，化形，穿牆，入夢，力氣比較大……也就這些零零碎碎的了。所以他也不能把柯霖如何，最多估計就是讓他掉發變禿了。

想想光頭娃娃臉，韓休一個哆嗦，葉子抖三抖縮了起來。

還是別了。

心裡邊兒有了點想法，就很幹脆地告訴柯霖了。

他坐在窗檯上，少有地沒有翹著二郎腿一副懶散大爺樣，而是停直了腰背挺認真的:「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以後有事可以找我。至於作弄我的事就不計較了。」

柯霖聽了沒說話，拖過一張椅子反著坐下來才說:「找你，你能幫？還有，我怎麼找你？你有手機？有微信、QQ？」

「……」

「再說了，你還戳我臉呢，酒窩都要被你戳出來了，我還沒和你算呢。」柯霖把下巴擱椅背上邊，兩隻手抱著椅子。

韓休乜他一眼:「酒窩是不能戳出來的。」別以為他沒經過現代教育，就不上網了。

柯霖就笑。

倆人沉默了會兒。

柯霖冷不丁問了句:「鬼針草，是男的嗎？」

含羞草無語，然後點點頭。

又想了想，「那你還回來嗎？」

他眼巴巴地盯著自己看，由於搭在椅背上下巴被壓得變形，那裡很幹凈，清晨才剃的須。韓休人形還是少年模樣，胡茬子薄薄一層不太明顯，也被柯霖按著剃掉了。他不敢亂動，怕被弄傷，怕那人越靠越近。

韓休心裡就突然泛起了點奇異的感覺。

說不出來，就、想開花的感覺。

按他性子遇到這種問未來的問題，必然是懶得想直接不理。

現下他猶豫著，最後答:「嗯。」

自己帶回來的含羞草說走就走，還是很傷心的啊。還是為了棵草。

柯霖撓撓頭，嘆口氣。

沒辦法，是抵不過人幾百年的感情。

晚餐很豐盛。畢竟說不定就是最後的晚餐了。

臨睡前，柯霖一個勁兒要韓休變回原型，讓他玩一下。

「以後就見不到了啊。」

聽見他話音里的悵惘與失落，韓休一時心軟，才要遂他意。

柯霖又嘀咕了句:「不知道小區里還有沒有含羞草？」

韓休秒變回人形，往沙發上一癱，話都懶得和他瞎掰扯。

「喂，小氣。」

柯霖抱怨著撲過去撓他癢癢，少年沒怎麼真掙扎，倆人纏作一塊兒，跟幼稚的熊孩子似的。

韓休被他弄得笑岔了氣兒，捂著肚子說不出話來。

原本要說點什麼的。

清早柯霖起來看見陽台上的含羞草，過去戳它，一如既往縮起來，但任他怎麼弄，都沒有聽見那懶懶散散的略微綿軟的少年音。再細看，才發現和原來那棵不一樣，葉子細了不少。

蹲地上良久，直至曦光灑滿陽台，柯霖才起身。

哎，就這樣走了。

今天好像是星期六來著。

那棵含羞草是韓休留下來的，是他的一部分。

韓休走了之後，柯霖挺不習慣的。那草又不會說話，不會叫他禿子。弄起來也沒那麼好玩兒了。

又擔心韓休沒有身份證沒有手機沒有錢可怎麼辦。天大地大，上哪兒找一棵鬼針草？韓休也就跟他出過幾回門，去的都是超市這樣近的地方。

惆悵哇。

起初幾天柯霖狀態不太好，工作的時候老出錯，被同事調侃:是不是失戀了？這麼一副落魄樣。

「啊，不是……我沒有……」

「你這真是太有說服力了。」

「……」

然而沒幾天韓休就回來了。

那天柯霖下班後去超市買了一堆東西，回家開門蹬掉鞋子換上拖鞋，要拐進廚房時就和人對上眼。

男的，青年模樣，長得真俊。然後記憶才噼里啪啦燒起來，是那次雨天里回頭看了他一眼的男人。

對方笑眯眯地直視他，好像一點也不覺得他突然出現在別人屋裡是多震驚的事情。

接著韓休就從陽台進來了，看見柯霖受手上的超市袋子，原本懨懨的眉眼瞬間鮮活起來，奔過去接了袋子翻吃的。

柯霖老半天才找回神智，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鬼針草仁兄大名黎楨。

「隨夫姓。」韓休舔著優格蓋補了一句。

所謂夫，柯霖估計就是那和黎楨共傘的男人了。

黎楨斜了含羞草一眼，笑盈盈地回擊：「哦，那休休你怎麼沒姓柯啊？

柯霖：「……」

韓休吸著優格，一臉無謂，下巴往柯霖那一揚：「你問他啊，他給我取的名字。」

不是，你這意思？？？

柯霖有些緩不過來。

他的含羞草離家幾天，怎地像是變了些？

韓休是被黎楨暗中引導之下找到他的。在黎楨和黎明軒的家住了兩天，充分了解了現代社會人類與精怪的同性戀愛。黎楨比他強，他早在那個雨天就曉得他的舊友和廊下的人類攪到一處去了。

才住了兩天，韓休就要回家了。

黎楨似笑非笑地看他，「家？」

韓休這一向小老太爺的性子，破天荒地紅了臉。

是一株名副其實的含羞草了。

黎楨跟過來就看看，也沒啥事兒。他是自個兒總有些身為含羞草家長的意思，得上點心。

吃了一柯霖做的晚飯，黎楨一顆老母親心放下了大半。他又天南海北的扯了一通，說些以前兩棵草相依為命的往事。柯霖倒是很愛聽。而當事人之一的韓休卻不大記得了，讓鬼針草白了好幾眼。

夜還沒深，門鈴響了。

黎楨起身告辭：「黎明軒來了，下次再說吧。」

柯霖送出門。

挺拔的男人向他們微微一頷首問了好，就牽著黎楨手走了。

黎楨抽空扭臉沖他睞了睞眼。

關上門就是自家事了。

柯霖站在玄關，回頭看坐在沙發揉著抱枕看電視的人，像是長大了許多。

笑了笑，他走過去在他邊上坐好。

「變回去唄。」

韓休眼也不眨地盯著電視熒幕，像是沒聽見。

柯霖嘖了一聲，動作迅即一把抽掉了他懷裡的抱枕就壓了上去。

「柯禿子，你就不能有點別的愛好嗎？」韓休鉗住他兩條手臂翻身壓制住了柯霖。

知道自己敵不過他，柯霖放棄了掙扎，笑著回答：「我帶你回來就是為的這一點愛好啊。」完了想伸手戳戳近在眼前的臉，無奈對方絲毫不放鬆只好還眨了眨眼。

「你還真是直白啊。」韓休頗覺好笑，臉往下離他越來越近，彼此的呼吸皆可聞。

柯霖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被身上的人戳了臉頰，繼而是濕熱的舌尖。

來回舔了兩下。

柯霖整個人都懵了。

關鍵時候，快空白的大腦里閃過的是黎楨離去前那一個wink。

這些日子，他的含羞草到底經歷了什麼？

要說，含羞草也未必就總是羞答答的小少年啊。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