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柯霖坐在地板上，對著半截身子攤在沙發下半身軟在地上的少年，安靜地想了一大堆。

少年除了一直在打著小呼嚕之外很乖，沒有動來動去。

餘暉漸收，玻璃門外天空染上了藍色，深深淺淺。

柯霖終於想起自己的植物，想去看看淋過水沒有，起身時忘了腿麻這回事兒，兩條腿一軟攪在了一塊兒沒站穩，直接砸在了少年身上。

含羞草在喝掉柯霖的兩瓶葡萄酒之前沒想過自己會醉，現下被對方直接砸醒了，四目相對之時也頗為茫然。

想好的姿勢又沒用了啊。

那人比自己還愣，半天沒動靜。

可他被壓得夠嗆，想要推他卻渾身使不上什麼勁兒，一急就口無遮攔了:「禿子，起來，我要被你壓壞了！」

「……」

美少年初開口居然叫他禿子。

震驚歸震驚，柯霖還是趕忙站了起來，還順手把快要滑下沙發的少年拉了一把。

又是相顧無言。

望著少年汪了水似的眼珠，對方也肆意回看他 ，毫無害怕和憂慮的神色，像是本就如此的樣子。

柯霖最終敗下陣來，扭頭看了看陽台，轉回來和少年對視，默了幾秒鐘，問道:「你是我的含羞草?」

少年躺在沙發背上去，慵懶愜意，眯了眯眼，冷聲回他:「誰是你的了？」

哎呀，好像脾氣不大好呢。

柯霖撓了撓頭，笑出了左邊的小虎牙:「我把你帶回來的那天你沒拒絕，現在在我家住了那麼久，還吃了我不少東西，就是我的了啊。」

「……！」

含羞草再沒想到人類竟然是這樣蠻橫無恥的生物。

可惡的人類！

氣到想縮起來。

然而柯霖像是沒感覺到他的怒氣，自顧自地去廚房做晚飯了。因為沒什麼材料就煮了面，卧了倆雞蛋，臨出鍋前再去陽台掐把紫蘇葉剁碎了灑上去。經過客廳還問了沙發上的少年討不討厭紫蘇，對方板著臉讓他等了半分鐘才搖搖頭。柯霖早看出來他這麼久才回話不只是生氣，大部分是由於疑惑而認真地在思量，就想他是不是才成了人形，以前沒在人間真正走過的。

趁他不在，偷吃倒是做得很順手。

吃面也一點兒不客氣，埋頭哧溜哧溜，吃得很是歡實。

看著他的黑髮，柯霖還有些納悶兒，居然不是粉色的。可想像一下他一頭粉毛，殺馬特少年風，又很好笑。他收回目光，忍著笑吃面。

少年發現了，吞掉嘴裡的面，才沒好氣地說，「笑什麼，禿子？」

被叫做禿子，大約是先前他和他抱怨自己掉發的緣故吧。

「我叫柯霖，爛柯的柯，甘霖的霖，別叫禿子了，我怕真禿了。」他說著騰出一隻手摸了摸腦袋，頭髮都還在。

少年「哦」了一聲。

柯霖忽然發問：「你識字的嗎？」

「認識吧。」少年不太確定地回答，挺配合的，已然收起了原先的刺。態度轉變得太快，柯霖還有些不適應。

「不是——你才化形吧，為什麼就識字了？」

「我也不知道啊，」少年吸了一綹面，滿臉無所謂，「管他呢。」

「噢。「

沉默，繼續吃面。

過了會兒，柯霖又有新問題了：「你叫什麼？含羞草？「

少年頭也沒抬喝著大瓷碗里的湯，「沒有人名。「

「這樣子……既然你是我的含羞草，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了。「

對方懶得和他再計較「我的「這歸屬問題了。

柯霖拿筷子敲著碗邊，噹噹脆響，很快就想到了：「叫韓休好了，含羞草嘛，然後今天星期六是休息日，可以吧？」

少年還是顧著大口喝湯，幹脆兩手捧著碗仰脖子一氣兒往嘴裡，灌咕嚕咕嚕，沒一會兒碗就見底了。他把碗放下，然後才看著柯霖，「可以，謝謝。「

眼前認真說著謝謝的美少年和那個叫他禿子的人——含羞草精完全兩樣。

柯霖也摸不準他到底是個什麼性子了。

韓休——他立即就在心裡接受了這個名字——則想，鬼針草是不是也有人類替他取名字了呢？他一直都比自己有想法，大概名字也是自己想的吧。

對了，還有眼前的人類，似乎並不害怕自己，也沒什麼驚訝就接受了自己的存在。

是人類皆如此，還是他異於常人呢？

人類真奇怪。

鬼針草的話浮起於心間。

柯霖便是這麼沒有半分過渡階段就接受了韓休。

可是我帶回家來的啊。反正他還是含羞草。

韓休也不是常常化形的，大多還是以本體自居，但是能直接吐人言了，在柯霖來逗他時將「禿子」一詞翻來覆去地罵。

柯霖不惱他，笑眯眯地看含羞草葉子全都閉合了。

「欸，為什麼你變成人的時候，我碰到你，你沒有反應的？」柯霖是真的覺得疑惑。

韓休還聽出了他語氣里的遺憾，咻一下化出人形，坐在了欄桿上，套著自帶的衣緣和袖口皆為粉色的衫袍，晃蕩著兩條腿，打鼻腔里嗤笑了一聲:「你可真是無時無刻不記掛著要戲弄我。」

遭到諷刺，柯霖不怒反笑，上前扯扯他袍角，「你也不嫌熱。」

韓休垂睫對上他漾滿笑意的雙目，沒說話。

柯霖一瞬不瞬盯著他看，少年五官並不算多麼絕艷，只是好看的眉眼嵌在未曾完全長開的臉龐又兼他神情懶懶的，就有股子說不出的模糊的美來。他一時迷了心志，伸出雙手摟住少年的腰把人抱了下地，期間兩手自然滑上了他的腋下。

還不待站穩，懷裡的人已經笑個不停，掙扎著要逃開。柯霖怕貿然鬆開他會波及到盆栽，只好繼續箍著他。哪料對方比他瘦弱，力氣卻不小，迅速將他甩開了。

柯霖毫無防備，直接向後倒進了客廳里去，著地那會兒他聽見了骨頭咔咔的響聲。

韓休轉身就跨開兩腳騎在了他腰上，方才被變相撓了胳肢窩，眼睛笑得泛了淚花兒，這會子水眸越發含情，落在柯霖眼裡何來怒顏?

韓休本來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咯吱窩，腰側軟肉，不料對方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他轉而去戳柯霖的臉頰，兩手並用，軟乎乎的，戳著戳著就變味了，現在是從泄憤到玩樂了。

柯霖無奈，就當賠罪，他也不知道他怕癢啊，反應這麼大。到底是含羞草啊。忍不住就有了笑意，他越過少年頭頂，望出去是夏季黃昏絢爛的天空。

地板有點兒燙啊。

他想。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