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山》

葬禮在一個深冬尋常的陰鬱上午舉行。雪下了一夜，地面積了厚厚一層，仍在紛紛下落。

廣山生前最不喜冬天，人至中年每到了寒冬，總是擔憂自己熬不過去了；儘可能地減少出門的次數，坐在烤爐邊，整天整天地陷入沉思。而他也清楚，廣山比誰都渴望春天的來臨，時常聽見他從緊閉了許久的嘴巴里冒出一句「阿川，開春了就去海邊吧」。這句話，他說了十幾個冬天了，諸多事宜或者毫無理由 ，就是不會走出這片遠離大海的荒涼之地。他便總在心底里以為他還會說到下一個冬天，再下個冬天，直到它被實現為止。

現在，他望著眼前那人的遺像，冷峻的面容因常年的病痛而顯得過分憔悴，緊繃的嘴角毫無溫度，深邃雙眼卻又透著難以掩飾的悲哀。

他這時才回過味來，廣山渴望春天，可他心知自己已不屬於春天，而看著別人歡喜於春，到底還有幾分寬慰吧。

廣山啊……

參加葬禮的人很少，肅穆的空氣，並沒有聽見哭泣聲。人們都木著一張臉，近似機械地做好自己的分內事，不多做逗留便陸續離去。只有他，眼睛裡布滿血絲，哀容難褪。

阿川上前獻了一枝帶葉的月季花，新近開得嬌艷的，是他自己最愛的。至於性子寡淡的廣山，沒有特別的喜好。

阿川隱約記得立春似乎過去很久了，但天氣還是十分寒冷。

推開屋門，清晨大風呼地灌了滿懷，禁不住渾身一陣戰慄。

天地間灰茫茫一片，壓根沒有春天的跡象。哪裡像南方，恐怕早就是枝梢吐新綠、綻微紅了吧。多年未見過南國暖春了，阿川卻還記得那吹拂了整個童年和少年時期的風，風的味道彷彿從兩個空洞的鼻孔一直吹進記憶深處。

廣山去世多久了呢？

他埋頭縮肩走在雪未化盡的空蕩盪的街道上，狂風大作。猛吸一口氣，鼻腔里冰涼刺痛，刺痛中似乎又夾雜著微薄的記憶感。

他停下來，仰臉看著灰撲撲的遠山和天空，寒冬的模樣。可是，風真的不一樣了。

遙遠的大海的氣息跋山涉水地被裹挾了來，微弱得令人難以置信。

他呵出一口白氣，淚意翻湧上來，突然就想大哭一場。

春天……真的來了。

「嘖，誰放的月季，廣山最討厭這個了！」

「是嗎？」共同生活的十幾年裡，從未聽聞他有絲毫厭惡之情。甚至，是他日復一日地堅持為院子里的一叢月季澆水。

「我們穿開襠褲起就認識了，還能有假？」

那人說完隨意掃了眼阿川，卻見他臉上汩汩地流下淚水來。

「誒！你怎麼說哭就哭了？你們關係很好？他那麼冷漠的一個人，也有人為他哭啊！」

他想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言語卻哽在了喉嚨里，隨著淚水徹底地流走了。

不是的，他只是把僅有的溫暖全給了他。

完。

要夠一千字才能發，就在這絮叨兩句。期末了忙著寫作業，還有準備考試，估計不會有更新了。這是很久很久以前寫的一篇文，混個更新。謝謝妹子送禮物撒！

正好是冬天了，下雪的地方，更可以看看劉亮程的散文《一個人的村莊》。

冬天確實有點難熬。實在不行，把冬天當做冰淇淋，舔一口冬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