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走到斑馬線前，遇上紅燈，便停下來等。

這大半分鐘的時間裡，章墨用他那二兩腦仁好好思考了一下。看樣子，陳萱望還是對他抱著舊日的看法，若是自己提複合，恐怕又是得到一句「我們倆不合適」。

瞧瞧——這話，俗套！真他媽俗套！

分手那會兒，章墨被這句話急得砸牆也無力回天。兩個人要是因為什麼誤會啊拌嘴啊鬧分手，那還能說道說道，可這一方判定另一方不合適，那就真是磨破嘴皮子也沒用。尤其這話兒還是打陳萱望嘴裡出來，他這人，又臭又硬石頭脾氣。

陳萱望不待見他，說什麼也沒用。左不過是一個字，改。他章墨認了，當初追了快三年，現在不過是從頭再來過，怕什麼。你說不合適，咱就改到你合適，合適到鑰匙插鎖孔天底下就這麼一對兒，別家都捅不進去。

這麼著，他就不能急。要追陳萱望，就得有耐心。他經驗多得是，慢慢來。

打定了主意，章墨就淡定多了。他在袋子里摸出根棒棒糖，一舔，橙子味的。他最喜歡的口味，頓時開心了，覺著是上天的鼓勵。舔了舔下唇瓣，陳萱望並沒有咬出血，現下已經沒多大感覺了。

想起方才的吻，渾身都要燥熱了，驅盡這回南天濕意。越回味，章墨越覺得自己有希望。也許理智上陳萱望不想接受自己，可感情上說不定在渴望著他。

口是心非的萱萱寶貝，等著吧。

天色陰沉，沒有日光也沒有風，臨近中午水霧依舊氤氳朦朧，能見度不高，地面也濕淋淋的，路上車輛都放慢了行駛速度。

路對面，模糊的一抹紅忽而跳轉為綠色，有個心急的小朋友搶著邁步，不知道是不是鞋底不太防滑，打了個趔趄眼見要往前撲倒。得虧章墨站一邊，大手一抓，揪著後頸領子直接將人提了起來。

小朋友懵了，被安全放到了地上才回神，使勁仰起臉，瞪著比他高大半的章墨，震驚又好奇。

路人也驚奇他的力氣，但急著過馬路去了。小朋友媽媽道了謝，拉著他快步走了。小朋友一路走一路還回頭看章墨。

陳萱望跟在章墨身後，倆人都是大長腿，走快點沒多久就過去了。

章墨身材較之一年前更好了，一米八六的個子，肌肉線條分明，寬肩窄腰翹臀。流氓樣卻是沒變，寸頭剃得像剛放出來的，左手紋身花里胡哨，穿了件貼身的短袖T恤也不怕冷著，破洞牛仔褲緊裹著臀部，隨著他散漫的步調一晃一晃。

陳萱望當然記得那裡的手感，他眯了眯眼，將視線上移。他細看才發現章墨的小臂主要紋了凌霄花藤，橙花與綠葉循著小臂纏繞而上，袖子有些長，看不見手肘以上的部分。這是他們分開之後紋的。

一年前他身上只有右邊鎖骨那塊地方的紋身。做的時候，陳萱望總是習慣反覆親吻那裡……肌膚黏膩，津液潮濕……

他不自覺地舔了舔唇，此刻空氣有著粘稠的濕感，這一瞬間恍若通感。

所幸路到了頭，章墨回身問他話，將他扯回了現實。

「萱望，咱們去哪？還是說，你得上課？」

陳萱望不看他，抿著嘴想了好一陣兒，才回答他：「你回去吧，我還有別的事。」

語氣冷漠得跟陌生人似的——可不是，剛剛他們倆拍的不就是「與陌生人接吻」。

這是翻臉不認人，拔嘴無情啊。

章墨吸吸鼻子，有點兒委屈。他使勁唆了一口被舔小了一圈的棒棒糖，說：「萱望，咱們倆就算掰了，好歹做了那麼多年同學，不至於一年沒見，連這點兒情分都沒了吧？」

路人經過都瞟了他們倆好幾眼，一個流氓似的，一個面色黑如鍋底，都不好惹。於是紛紛走快幾步，以免惹事。

陳萱望現在後悔了，先前他就是腦子給這空氣里的水灌了，竟然答應了拍什麼視頻。

章墨就是塊牛皮膏藥，粘上了要撕下來就難了。想想以往的年歲，哪一塊沒有章墨的印跡？

瞧不出男生是個什麼意思，章墨才要開口，忽覺鼻尖一涼。原來是下雨了，滴了一滴水下來。

雨不大，淅淅瀝瀝。街上很快飄起了一頂頂傘，來往的兩股人潮慢慢交錯，無數的傘便如靜水上浮花緩緩而流。天地青灰，雨聲細弱，偶有汽車喇叭聲尖銳響起。

陳萱望沒帶傘，章墨順其自然地找到了正當理由，撐傘要送他回學校。倆人都快走到校門口了，陳萱望也就不再多慮。

他今天沒課，加上才外出弄完一個課題，導師也不逮著他幹活兒，暫時放鬆一下。出校外去吃早餐，回來路上像是拍電影那樣，被不知從哪個旮旯蹦出來的章墨抓著就跑。

縱使陳萱望不是過分耽於情愛的人，偶爾閑了想起來，也還是想過他們重逢的問題的。生活就是出其不意，是和你玩你畫我猜，你永遠也猜不到的那種。

照陳萱望多年來的認知，章墨是個話嘮，尤其是和他待在一塊，好像嘴皮子一時半會不磨一磨就會生鏽那樣。可這會他安靜得不像話，一手撐傘，一手插兜。大概是叼著根棒棒糖的緣故。

由陳萱望引路，倆人安靜地走在校園裡。乍一看這裡和他們上的大學部學校很不一樣，拐了幾條路，隨處可見紅桑、鳳凰木、小葉欖仁樹，濕淋淋青草地漫開重重春花，蟛蜞菊嬌黃，酢漿草紫紅。如何不熟悉？

這樣細細看來，走在他沒來過而陳萱望上學的地方，那股難受勁兒就淡了許多。即使他一如既往跑在他前頭，可風景相似，大約也會有游故地的錯覺進而記起他這個故人的時候吧。

陳萱望室友不在，章墨獲得默許後在二人間的宿舍轉悠了一圈，特羨慕。

他從陽台走回來，「這條件，比我們大學那會兒好多了。」

陳萱望不搭腔，在門口小心抖雨傘上的水珠。

章墨才不會尷尬，拉過椅子就坐下來，拆了一包旺旺雪餅吃。見陳萱望放了傘走進來，遞過去餅幹，挑眉道：「望望，要嗎？」

陳萱望沒接，斜了他一眼，「陳年老梗了，你能不能換點新鮮玩法？」然後去把飲水機開關開了。

以前章墨喊他望望，他總是冷著臉不理睬他，章墨也就不敢直接叫了。後來兩人一起逛超市，看見了旺旺大禮包，章墨就發現了新天地，時不時借著旺旺餅幹叫來過過嘴癮。對此種幼稚行為，陳萱望無語而無可奈何。反正，口出「汪汪」之聲的不是他。

章墨笑嘻嘻道：「這個梗無論過多少年，我都不會膩的。」

他語氣開玩笑般，可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男生，奈何對方看也不看他，自然接受不到他的深意。

水開了，陳萱望接了三分之一杯熱水，再兌入冷水之後才喝。

章墨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熟悉得很，忍不住開心地笑。

他好像沒怎麼變，還是從前他們在一起的那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