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墨總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走神走得很厲害。

喝了半杯水，陳萱望先開口了，叫他名字。叫了兩遍，他才醒過神來，神色茫然：「啊，怎麼了？」

「你不是回老家做體育老師了？」陳萱望握著杯子倚靠床柱而站，食指慢慢摩挲著杯身。

言下之意是問他怎麼突然出現在此地。

章墨將剩下的旺旺雪餅三兩下咔咔啃幹凈了，立馬答道：「我做膩了，我爸媽又一天到晚嘮叨來嘮叨去。剛好老葉開了家飲品店——老葉你還記得吧？葉樹明。」

「記得，我不至於記憶這麼差吧？」男生挑挑眉頭。

「這不是好久沒聯繫了麼？我看你誰都忘了……」後半句他說得極其小聲，陳萱望沒聽清楚，問他，他搖搖頭不肯說了。陳萱望這麼記仇，要是不小心惹他生氣，那可不妙。

「我接著說啊，老葉不是畢業就和黃哥兒領證了麼，這飲品店就是老葉……」

陳萱望打斷了他，站直了疑惑道：「他們結婚了？」

「你不知道啊？就去年六月份的事兒……」說到這章墨住了嘴，臉上興緻勃勃的表情塌了下來。

陳萱望垂下眼。

他們是四月份分的手，章墨回了老家，連六月的畢業典禮都沒參加。陳萱望也沒去，對外理由是要解決一些考研複試後的事由。

室內氣氛有些不自在，外頭雨似乎停了，格外的靜，也就凸顯了別的感官，皮膚讓這回南天的空氣沾濕了似的，衣服表層也發潮了。

章墨咳了兩聲，接著剛才的話說下去，「那什麼，老葉富二代，給黃哥兒弄了間店，加盟大品牌。上個月才裝修好，他們倆就攛掇我過來先幫把手了。我半個月前來的，聽說你在這讀研，還去你們學校找過你……」他抬眼看著陳萱望，期待他說點什麼。

可是男生沉默了半晌，抬頭沖他來了句「對不起」。

啥玩意兒？章墨被這仨字砸蒙了腦袋。

陳萱望正視他：「剛在外面路上對你發脾氣，對不起，你沒做錯什麼，是我不對。」

章墨還是懵懵的。這麼直接地道歉，是陳萱望？

有那麼一會兒，他不敢置信，很想問一句「你是不是被人魂穿了」。

他沒說出來，可臉上表情寫出來了，陳萱望翻了個白眼，對這人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對他稍微姿態好那麼一點，他就惶恐懷疑，搞得他陳萱望好像以前對他多壞似的。

清清楚楚目睹了他翻白眼，章墨心裡踏實了。很好，這才像懟天懟地還有那麼一些些傲嬌的陳萱望。他撓撓頭：「萱望，我覺得我還是做錯了的，你也沒說錯多少，不過我們還是別糾結了，事情都這樣了。我下次一定注意！」他唰一下舉起右手，齊平耳朵，五指併攏，掌心朝向陳萱望。

配著他一本正經的臉，傻不拉幾的。

陳萱望忽就笑了。

恰似春水破冰，這一笑可真是好看，章墨暈乎乎的，滿眼滿心都是自家大美人的笑顏。只恨自己言辭貧乏，文藝細胞稀少，什麼美麗動聽的句子都想不出來，腦袋裡僅有個大寫加粗的「好看」。

陳萱望不理他，只做是這傻子又走神了，也不急著叫人走，自去拿了手機和師兄師姐發微信，聊聊最近的實驗進度。

等章墨從美色中醒轉，陳萱望都從眼前消失坐去桌子前了，正翻著書架上的書。他掃了一眼架子上的書脊，除了化學相關的專業書，就是他不大感興趣的文藝類書籍。

心裡閃過挫敗的感覺，章墨晃晃頭，不去多想。

他站起來，對著陳萱望後背，調整了一下語氣，聲音歡快：「那什麼，黃哥兒的店就在附近商場外的金街，離你們學校挺近的，你有空可以過來試一下。請你喝芝士奶蓋茶呀，特好喝，我前幾天剛學會的。」

陳萱望轉動電腦椅，和他面對面，「你要走了？」

啊？是要他走的意思，還是不要呢？

章墨抓抓自己沒一厘米長的發茬，口氣猶疑，「我們交換下聯繫方式吧？」

不等男生接話，他又搶著說，「哦對了，我手機號碼還沒換，你大概不記得了，我背給你聽你記下來啊——」

他一口氣背完了，男生卻動也沒動。

「？」

「我記性比你好得多。」

「再好也可能突然就忘了呢？」

「我還背得出聯考古詩文必考篇目，你以為我是那種考前背幾十遍還記反了順序的人嗎？」陳萱望把右手手肘支在椅背上撐著下巴，定定望著他。

章墨羞愧而不服氣：「『將登太行雪滿山，欲渡黃河冰塞川』就是很難記！」

陳萱望悠悠然道：「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

章墨決定，這個話題還是揭過不提吧。

接著陳萱望沒有多說就保報了自己的手機號碼，章墨想了想還是別問那麼多好了。

然後是微信。

章墨心虛著呢，不敢看人，「咳，那時候我情緒不好，就刪了你，不好意思啊。」

不提還好，陳萱望想起來，這人提了分手居然還主動刪自己，快氣死了。當時他想著要斷就斷得一幹二凈，既然對方也沒有分手做朋友的打算，那就沒必要勉強來往了——你累我也累，是不是？因而他也直接刪了，什麼也沒問。至於手機號碼，去了新的城市讀書自然就換了新的。他沒告訴舊日同學，一年來，幾乎是與過往失去聯繫了。

陳萱望打鼻腔里哼了一聲，「沒什麼，我也刪了你。」

他們兩個也是很幼稚了。

陳萱望在心裡唾棄自己，可是面上還得端著不能露餡兒。

章墨低下頭看自己手機熒幕，沒有接話。

他剛要說點什麼，章墨嚯地抬頭，眼睛亮亮的，臉色沒有絲毫異樣，舉起手機給他看，「我加你了，你快同意吧，有空聊天啊。」

室友謝立宇發了23條信息，章墨看著那紅點沒點開，一心一意等著陳萱望。

加上之後，實在沒什麼事情接著磨下去了，章墨不得不起身。

雨果真歇了，天地間越加潮濕。

陳萱望不吭一聲走在前頭，領著人出了宿舍區，到了大路他就不走了。

然而章墨猶猶豫豫，不知道想幹什麼。

陳萱望不耐：「你還想說什麼？」

「就……徐博也在這兒讀研是不是？」章墨小聲問。他現在不是他男朋友了，沒有理直氣壯質問他的權利了。吃醋也只能自己吞下所有的酸，而不能讓它揮灑到空氣，將對方也拉進這酸澀之中。

陳萱望又黑了臉，「你不是一向不待見他嗎？怎麼這麼關心他？」

聽出他的嘲諷，章墨放棄了打探消息，朝他揮了揮手，「拜拜，萱望。」

男生定定看他一會兒，繼而點點頭，扭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