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餐廳，幾十號人，班裡班外和陸澄有交情的怕是都來了。來了總要帶點禮物不然說不過去，陸澄兩隻手都不夠拿，一大堆盒子袋子抱在懷裡快要摔了。

辛幼文舉起相機，趁陸澄不注意拍了下來。十六歲在他懷裡滿滿噹噹。

禮物麼，辛幼文寫了一幅字帖給他，被人直說風雅，他又把直檐帽拿了出來，這下很貼近生活了吧。孫慈作了一幅陸澄的肖像油畫，眾人皆讚歎畫得比真人帥多了，陸澄立馬錶示要掛在床頭上天天看著。

林昭雲送的東西裝在精美的粉色袋子里，後來陸澄拆了發現是條圍巾，但沒有牌子標籤。其餘女孩子送的玩意兒大多也是這般物事。

陸澄父母包下了自助餐廳給他開生日趴，大家一開始都比較拘謹，等到吹了蠟燭、切完蛋糕，再吃點什麼，他們倆也就離開了。

"我們再待下去，你們都得憋壞了。"

陸澄也不留，第二天他們還有家庭聚會。

在場的人鬆了口氣，大肆玩鬧起來。扔蛋糕大戰時，孫慈拉著辛幼文躲在角落裡，然而沒能逃過"壽星公"的魔爪，往兩人臉上各抹了一手蛋糕。

"嘖，浪費。"孫慈罵他。

陸澄又給他抹了另一邊臉頰。

"……"

這時馮川媚走過來，十有八九沖著辛幼文而來，孫慈上前半步，擋住了男生大半身子。

不妨陸澄往女孩子臉上一碰，臉頰沾了一塊奶油。

馮川媚沒有擦掉，笑著對他說，"今天你生日，我就不和你計較了，等哪天看我怎麼討回來。"

"哎呀呀，我好害怕啊，女王殿下饒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陸澄縮頸佯作驚恐狀，眼裡卻滿含笑意。

逗笑了周圍一片人。

孫慈也不曉得他們倆什麼時候還有了不錯的交情，居然請她來了。

即使不情願，也不好表現出來，畢竟沒有什麼正當理由。馮川媚和辛幼文搭話時，孫慈只是面容冷淡地站一邊，也不走開，非常不識趣。

很多同學早看出苗頭來了，女孩子並不刻意遮掩，態度大方:我不說，但我也不撒謊不做作，隨你們怎麼看。

辛幼文和她一問一答，屢次把眼神投向旁邊的孫慈，想要他來救場，他快撐不住了。孫慈笑盈盈地接了他的目光，卻不動，端著一碟藕片吃，怡然自得。

沒多久，馮川媚察覺到辛幼文的不自然，笑一笑，走開了。辛幼文奪了孫慈的碟子，小聲埋怨他冷眼相看。

"如果連這點小誘惑你都解決不了，我就算拉著你也沒用。"孫慈含笑在他耳畔說。

辛幼文聽不大懂，"噯，你想說什麼？"

怎麼有點像言情劇里，女朋友對男朋友勸誡的話？

見他一臉迷茫，圓睜著杏仁眼，孫慈心潮蕩漾，曲起食指捺了一下他鼻頭。

這動作兩人之間也不是沒有過，辛幼文這次卻有些敏感，想躲開來的動作做了一半又生生停住了。躲開了好像更奇怪。

孫慈俱看在眼裡，臉上笑容越深。

場子從下午轉到晚上的KTV，剩下多半人，繼續來唱K。

照理應該讓陸澄盡興，但他那水準，走音走得不成樣子，他自己也清楚，上去唱了會兒，就下來讓給別人了。

黑髮遮耳的女孩子雙手握住話筒，輕輕唱起來，"……和你一樣/我們都一樣/誰在最需要的時候輕輕拍著我肩膀/誰在最快樂的時候願意和我分享……"

漸漸許多女孩子拍掌跟著唱了起來，"日子那麼長/我在你身旁/見證你成長/永遠為你鼓掌……"

十六歲，永遠為你鼓掌。

孫慈和辛幼文拍著掌跟節奏，相視一笑。他們的十六歲，快要到頭了。

陸澄叫了啤酒，在場男生有的早沾過酒，有的從沒碰過。辛幼文不喜歡啤酒的味道，孫慈則對其可有可無，連帶上辛幼文那份和陸澄碰了一杯。

"生日快樂呀，陸澄。"他由衷地說道，希望所有的祝福都在這句話裡頭，傳遞到少年心裡了。重來一次，我們依舊，當真是無邊福運。

"嘿！為我們幹杯！"陸澄一飲而盡，下一秒嗆到說不出話。這是帥不起來的陸澄，卻帶來滿堂大笑。

九點快到的時候，辛幼文拿了背包，在光線微弱的包廂內搜尋陸澄的身影，準備道別回家。燈光迷離亂射，迷茫中有人握住他的手腕，微涼的手掌，看上去果然是孫慈。

音樂太吵，孫慈湊到他耳邊說:"走吧，我剛剛和橙子打過招呼了。"

這個時間點還有最後一趟公車，兩人運氣好，一走出去公車站，剛好19路車就來了。開往舊城區的末班車，車上沒什麼人。

開了車窗，放進細細夜風，此時白日的暑熱消散了不少，風也不再是熱乎的了。辛幼文半闔眼簾，低下頭隨著公車行駛，腦袋一點一點的。孫慈知道他困了，抬手輕輕握住他頸部，讓他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

辛幼文迷迷糊糊的，沒有想到要拒絕。

在江邊下了車，路燈照過樹枝葉，灑了一地暖黃色光暈，辛幼文低低著頭，走到一圈光暈里就用力踩上一腳，小孩氣極了。

孫慈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踩著他走過的路。

進了巷子，路燈稀少，路途黯淡下來。此時月亮不知何處去，夏夜天空清朗，可以看得見大團的白雲，緩緩流動。

孫慈一直送辛幼文到巷尾三合院的角門，辛幼文說了再見要轉身走，就聽見他微含了笑的聲音，說:"Good night，my Cinderella."

辛幼文一呆，總算明白了為什麼是九點鐘，原來是這意思。

夜風拂過，簌簌聲響，還有牆內竹葉沙沙。

心慌慌的感覺又浮起來，辛幼文避開少年的眼神，胡亂點了點頭，回身去開門。

再看多兩眼，孫慈也往回走，迎頭望見缺月掛檐角。

恨君不似江樓月。

心頭湧起宋人詞。似乎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