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川媚察覺到他的眼神，疑惑地看過來。他旋即撇開眼。

"好了，我得繼續站崗了。"女生要走，忽而又問，"你們明日還來不來？"一雙眼分明只看著辛幼文一個。

孫慈淡然接話，"我們在打暑假工，今天休息一天。"

"這樣——那不說了，等會兒撞見了再聊幾句。"

辛幼文說:"好，我們上二樓去了，拜拜。"

二樓的展覽區展出了期刊、集郵作品等，也有別的一些活動，走一圈，兩人又下樓來，在樓梯口和馮山輝撞上正面。

馮山輝過了暑假就上高三了，也在宜中，讀書很勤奮。見來人看著自己，馮山輝對他們微微一笑。也許認得也許不知道他們是誰。辛幼文回以一笑，孫慈略一頷首，就算了了。

馮川媚在和市民說話，沒有看見他們兩個，孫慈忙拽著辛幼文往另一邊走了，準備再去音像區看一看，他是很久沒碰碟片這類事物了。等他們又看了大半圈，準備從北門出去，才走近便聽得嘈雜人聲中綿綿樂聲，澄澈男聲唱著婉轉的《又見炊煙》，循聲一看，坐在椅子上手撫琵琶的少年不正是季曉聲麼。

可真巧。兩人對視一眼，齊步走過去。

季曉聲身旁是個義賣展位，是風信子愛心協會擺的，桌上有許多該協會自己做的手工藝品和一些小玩具，為了吸引小孩子來買。市政府為了扶持民間愛心組織的發展，特地免費給了他們這個展位。

季曉聲沒發覺他們二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這音樂聲很快引來了一堆人，團團圍住他們。這樣一來，其中圍觀的多數人都會在展位上買點什麼，或直接捐款。孫慈和辛幼文剛買了東西，沒剩多少錢，往捐款箱里各放了五十元紙幣。

一曲罷，如雷掌聲中季曉聲抬首，辛幼文沖他張張手掌問好，季曉聲微微頷首致意。

展台後一位著明黃上衣的阿姨給他遞了瓶礦泉水，辛幼文卻在中間接了過來擰開瓶蓋，才上前給季曉聲。孫慈在他之後，眯了眯眼。

"謝謝。"季曉聲單手接了喝了幾口，把瓶子又遞迴辛幼文手上，辛幼文擰好蓋子，孫慈順手拿了給回那位阿姨。

"你是『風信子』的志願者？"孫慈問。季曉聲沒有和在場志願者一樣穿著明黃上衣。

季曉聲回答道:"順道做社會實踐的作業。"

圍觀群眾捐完款後，紛紛要求季曉聲再來一曲。季曉聲遂重整琵琶，低眉撫弦，唱起王菲的《但願人長久》。頭次聽男聲版本，倒是很別緻，也有幾分王菲的空靈感。

孫慈和辛幼文站在一旁聽完了，才和他道別離去。

出得來，天色陰陰，地上還有些濕意，空氣有些許悶熱。兩人慢慢走去馬路另一邊的公車站。

孫慈忽然開口說，"季曉聲，好像以前也沒怎麼聽見過。"

"我記得他。上學期我看見宣傳欄上有他的名字，說代表學校參加省的民樂比賽獲獎，好像是二胡。"辛幼文稍稍昂起頭，左手提著裝了書的袋子，右手食指一下一下點著下巴。

"是麼。"聲氣淡淡的。

"其實是對他的名字記得牢牢的，人倒是上次在公園外見到了才有點印象。"辛幼文放下手指，看孫慈，

"因為那時候旁邊有人在誇他，說到他從小苦練，早起晚睡，從來沒有和同學玩過，生活除了吃喝拉撒睡上學外就只有練樂器了。"

"不勤奮也不能成氣候。"孫慈接了一句。

"對呀，所以我就想起劉勰說『操千曲而後曉聲』，這是他父母對他的期望吧，他也儘力而為了。"

孫慈"嗯"了一聲。真奇怪，上輩子他的記憶里幾乎沒有什麼季曉聲的痕跡。不過漫漫十年，他對高中時代很多事都淡忘了，更別說當初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人與事物。

過了兩天，陸澄回來了，帶了許多手信回來給，不單有孫慈與辛幼文的，還捎了給他們家老人家的。辛家奶奶笑眯眯給他吃自己做的點心，誇他嘴甜可心。

陸澄模樣好，會說愛笑，上至八十、下至三歲的女性無不喜歡他。

"陸澄，尾巴收一收，搖起來了。"孫慈埋汰他。

陸澄拋給他一個白眼。

聽說季曉聲在"書香節"，他趕著活動最後一天去會展中心，碰上了是好事，碰不上就隨便轉轉唄。

"風信子"還在，季曉聲也在，仍舊唱，只是換了二胡，唱些很古舊的民歌，許多人貪新鮮來聽了一會就走了，真正細聽欣賞的多是上了年紀的人。

捐款箱里零錢塞了大半，陸澄捏著百元紙鈔從縫裡塞進去，沖看守攤位的兩位阿姨燦爛一笑。阿姨們心都化了，這小少年笑得可真好看，忙讓他挑東西，陸澄起初不要，她們勸說留個紀念也好，他就挑了些手工品。

季曉聲休息時，陸澄連忙湊過去和他說話。

"哇，曉聲你二胡也拉得好好！"事實上他也不甚明白何為好與不好，只是覺得好聽，又是季曉聲，那就一定是好的。

季曉聲沒接腔，陸澄絲毫不在意，自顧自說上一堆話。旁邊兩位阿姨才明白他們二位是認識的。

接下來季曉聲收了二胡，和陸澄在展台後拿交椅坐了，一齊看顧攤子。他幾乎不說話，陸澄和兩位"陳姐""芳姐"聊得熱火朝天。

期間來買東西的人不多，陸澄索性站起來，見來人就吆喝，別人看他這麼賣力，居然也來了不少。

陸澄還跑出外邊買了四瓶冰可樂，回來時踮腳摸到季曉聲身後，對兩位阿姨努著嘴要她們別出聲，冷不丁把玻璃瓶子貼少年臉上，冰得季曉聲也禁不住輕輕"嘶"了一聲。見狀，另外三人哈哈大笑。

季曉聲並不惱，面色如常，可樂也照喝。

傍晚五點半，收拾妥當，大家就離開了，閉幕式不耐煩看它了。臨走前，陸澄加了兩位阿姨的QQ，被拉進了"風信子"志願者群，說好回加入他們的志願者協會。陸澄本來想加季曉聲，但季曉聲居然說他沒有QQ。

"……好吧。"陸澄無言以對。他以為孫慈和辛幼文就算不愛玩電腦啊QQ這些的了，沒想到季曉聲比他們更像山頂洞人。

路上，陸澄噼里啪啦問了好幾個問題:"曉聲你住哪呀？自己回家嗎？坐公車還是怎麼樣？要不要我搭你回去？我騎了車來。"

等他一口氣說完了，季曉聲才回:"我住橋西七榕社區，不近，不麻煩你了。"

七榕社區在此處宜江河段上面，陸澄家搬去了那邊的小區，臨江商品房。看來離季曉聲家應該挺近的。

陸澄一合計，高興道:"我住七榕附近，春明小區你知道吧？正好同路，一起一起！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車！"

見他跑遠了，根本不給自己拒絕的機會，季曉聲也只好等在原地了。這人還真熱情。季曉聲抬頭看看天空，虛晃一招的颱風天早過了，又是明朗朗的夏日天氣，日落西方，彤雲艷麗。

陸澄騎了輛深藍腳踏車回來，朝他招手，大聲叫:"曉聲你跳上來！"

等他騎過來，季曉聲看準了跳上後座，一隻手臨時抓住了陸澄的衣擺，坐穩了才鬆開手抓住坐墊邊緣。

前方，圓日漸紅，光芒萬丈。陸澄鬆了左手，高高揚起，喊道:"喲呼！太陽，我們來啦！"

季曉聲不吭聲，手上著力抓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