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圓圓哎
小說: 少年游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數:2653 更新時間:2019-09-22 03:05:36
約莫二十分鐘,季曉聲完事了,眾人慢慢悠悠出了體育館,走在綠芽簇簇的小葉欖仁樹底下。
方才他們已經商量好去八達路的棲霞樓吃下午茶了。去茶樓就應當一大早或者是午後,清曉喝一杯茶吃幾籠點心,望望窗外日光打樹梢曬到底下野草,愜意非常。下午茶呢,慵慵懶懶躺在椅子里,啜口或淡或釅的茶水,聽著老闆或茶客放的粵曲打瞌睡,浮生一大夢也。
「夜裡喝什麼茶?夜晚就該喝點兒小酒!」孫慈搖頭晃腦說道,彷彿已經小酌那麼幾口了。
「舉杯邀月。」季曉聲淡淡接話,「鏡中對飲。」
辛幼文不禁失聲而笑,「季曉聲你不怕,你還可以撫弄琵琶。」
「曉聲有我陪你!」陸澄爭著說。
孫慈毫不留情地揭他底細:「陸澄你酒量不怎麼樣也就罷了,還愛發酒瘋。」
季曉聲則不作聲兒,面上浮著淡淡的笑意,任憑陸澄拽著他胳膊一面和他分辨一面罵孫慈。
孫良小朋友呢?他仰著腦袋問孫慈,「哥哥,酒是什麼味道?」
「有甜也有苦!」陸澄回答道。
「你喝出什麼滋味就是什麼味兒。」孫慈和他兜彎子。
「唉呀——爸爸不給我喝!」
辛幼文忙攔住一發不可收拾的話頭,忒無奈:「哎哎哎,咱們不是去喝茶嗎?說什麼喝酒?還引誘小朋友。」
說話間,馬路對過就是棲霞樓了,泥金招牌掛在兩株老榕樹中間,映上斑斑樹影。
陸澄嚷著:「是呀是呀,咱們吃水晶蝦餃去嘍!」扯了季曉聲就跑過斑馬線去。
孫慈搖搖頭,「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轉朱梯,上二樓,靠窗圓桌,五人坐定了,各自將自己愛吃的點心叫上來,滿滿噹噹擺了一桌子,再泡上明前茶。
東西剛上來時孫慈帶孫良去廁所了。桌上一碟子榴槤酥擺在陸澄跟前,陸澄坐在孫慈對面,離得大老遠的。辛幼文看見了,想也沒想就站起來將那碟子拿了過來放在旁邊孫慈的位子前面。陸澄原本舉著筷子就要夾來吃,眼睜睜看著它被辛幼文端走了,特別委屈,「圓圓,你就記得孫慈愛吃,我就不愛吃了?」
辛幼文一聽見這話,先看了眼季曉聲,男生低著頭沒反應,才哄小孩兒那樣夾了一塊給他,「不好意思,叫服務員來再點多一碟吧。」
吃著榴槤酥,陸澄還控訴他:「圓圓,你就是偏心,心裡眼裡只有一個孫慈。」
辛幼文看著季曉聲抬頭瞥了一下陸澄,心裡本來就有鬼,越發心虛,明知道陸澄只是習慣性開玩笑,可他還是覺得心裡邊怪彆扭的,笑起來道:「吃你的吧,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陸澄便忙著吃東西,不和他鬧了。他心裡卻平靜不下來,陸澄或許是無心之言,但自己卻想,他當真是對孫慈很有心的,孫慈喜歡什麼,自己都是爛熟於心,自然而然就為他著想了。
這也不算什麼,朋友之間很正常,何況他們是這麼好的發小。他想。
等會兒孫慈歸座,辛幼文怕陸澄說出來榴槤酥的事,趕著先挑了個陸澄感興趣的話題和他說起來了。陸澄被勾起心思來,就把榴槤酥丟到腦後去了。
陽光灑意,大家也無事,只是聊聊才剛的賽況,學校家中的瑣事,正經吃點心喝茶要緊。雖然是周六,現下人也不算多,隔壁桌圍了五六個老大爺,卻不吵,仔細豎起耳朵聽才聽見他們在聊茶,展眼等著雨前茶呢。
吃得差不多了,店家放起紅線女的《崔鶯娘》來,咿咿呀呀,纏纏綿綿唱道是:「我叫做崔鶯娘,身在平康里中,以詩酒供人使命,講起你馬將軍……」
季曉聲忽而低低跟著唱了兩句,陸澄很是驚訝,「你還會唱粵劇?"
男生搖搖頭,「不會,只是這小時候聽得多了,勉強裝個模樣。」
孫良聽了,捏起嗓子也學著念「那時你、你夫君」,童聲還稚嫩,裝模作樣里冒著可愛的傻氣,連帶隔壁大爺們,笑倒了一片人。小孩子並不惱,歪倒在他哥哥懷裡只是跟著大家一起笑。
日漸西斜,肚皮漸圓,眾人昏昏欲睡。春日負暄嘆杯茶,這小日子可真美呀。
大家踏著比來時還要慢的步子,走出棲霞樓。走了一段路回頭看時,那春天將要落下的淡紅太陽掛在檐角之上,樓後散散鋪開一片粉橘霞雲,當真是不負盛名。
大傢伙兒在路口道別,陸澄和季曉聲先走了,孫慈和辛幼文則把送孫良回了家,再坐公車回去。
預賽持續了兩個周末,之後是決賽,孫良他們隊沒什麼懸念地拿到了全市少兒組冠軍。陸澄送了他一雙新款足球鞋,江雪過了幾天就給他買了個MP3。
陸澄來了學校見到孫慈就說,你江阿姨真會來事兒。
孫慈聳聳肩,不置一詞。
這周五晚上,B-612又要演新劇了,嫦娥一號探月的幻想故事。辛幼文寫劇本時順手加了一筆,嫦娥一號路過了小王子的星球,和小王子交流了一下地球的新鮮事兒,告訴他:飛行員先生至死都很想念您,我親愛的小王子,祝您和玫瑰小姐有著甜蜜的日子。
小王子和玫瑰的角色自然都歸原來的演員,只是今番又不同往日了。戲裡戲外,誰還分得清呢?這事兒,自然是旁觀者更明白些。
孫慈已經很久沒夢見到重生前的事情了,他都快忘記馮川媚的存在了。這也得感謝感謝余慥。
排練結束後,回家的途中,孫慈忽然對辛幼文說:「我們請余慥喝次茶吧?」
這問話莫名其妙的,辛幼文摸不著頭腦,「余慥做什麼了?」
「成人之美的君子之行,」孫慈微微笑,意味深長,「難道不值得我們感謝他一番麼?」
「余慥成全你什麼美事兒了?」辛幼文不解,話里也存了一分揶揄的意思。
孫慈側著身貼近他耳邊,放低聲音說:「你是真不懂呢還是……?你若不懂,可是辜負了我的心了。」
他說話時的熱氣灑到耳朵上來,那裡熱乎乎的,辛幼文退開兩步,抬手摸著那隻耳朵,也不看孫慈,有點兒急了的聲口:「我又不是聽不見,靠那麼近做什麼!還有,別亂說話,什麼辜負啦,我什麼也沒做。」
孫慈扁扁嘴,刻意做出委屈的表情,低低叫他:「圓圓哎。」
他總是這麼叫他,帶個尾音,咬得很輕,聽著有些兒無可奈何,好像在包容一個心愛的卻調皮的孩子。以前從不會這麼想的,現在孫慈的一言一行到了他眼前彷彿都變了味兒了,奇怪得很。
辛幼文為自己的念頭感到害臊了,放下還捏著耳朵的手,急急往前走。然而沒過幾秒,孫慈就趕上來了,雙手插著褲兜,悠悠閑閑,散步一樣。他則急匆匆的,步子邁得快就有種氣呼呼的感覺了。可是孫慈始終和他並行著,以那副輕鬆的姿態。辛幼文扭頭去看,才猛然間發現原來是孫慈長高了,他們原本差不了多少,可是現在孫卻慈比他高了半個頭。
這什麼時候的事兒?似乎轉眼間就變了。
「你怎麼突然抽條了?」辛幼文忘了剛才的臊勁,仰著頭看他,對此難以接受。
孫慈俯視他,眼睫毛垂下來虛虛遮住了瞳孔,帶著笑說:「春天了嘛,自然就長了。」
「可我怎麼就沒長呢?」明知道他是玩笑話,辛幼文較了真,不服氣,嘴巴微微撅了起來。
像朵花一樣。孫慈的視線凝聚在眼前那張唇上,紋絲不動。
「啊,大概是因為——」
辛幼文直直與他對視,顯出了點兒巴巴等待的模樣,嘴唇還是微微撅著,顏色很淺近乎粉。
孫慈眨了眨眼,彷彿是蝴蝶扇了下翅膀落在花心上,「東君覺得你該比我矮些兒。」
「無理!」
「圓圓哎,比我矮又不怎麼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