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幼文？」耳邊突然有人叫他。

辛幼文抬頭去看，沒想到是季曉聲，他們私下很少來往。

季曉聲素來不習慣和人鬧騰，陸澄沒有勉強他，所以他安安靜靜坐在一邊，偶爾吃點水果零食。這會見辛幼文孤零零坐在那兒，似乎情緒不太對的樣子，便主動問起他了。

他提議道:「出去透透氣吧。」

辛幼文點了點頭，起身和他走出去，經過門口的垃圾桶手一松，那紙巾就掉進去了。

孫慈一直密切注意著辛幼文，見他跟在季曉聲後面出去了，住了嘴，就漏了一句歌詞沒唱，陸澄推推他，示意他專心點。他繼續和陸澄唱了起來。

辛幼文跟著季曉聲七彎八拐繞出了走道，到了一個小露台，看看手錶，十一點一刻鐘了，陽光爛漫地灑滿了露台，身處其中暖融融的。

這時辛幼文才反應過來，興許季曉聲是看見了什麼，才和他搭話的。那麼，現在是要問訊了？轉念間，想到季曉聲不是這樣的人，他便安心了。

「你什麼時候生日？」季曉聲問得沒頭沒尾的。

辛幼文背靠欄桿，「下個月。」

季曉聲憑欄望向露台外面的街道，淡淡應道:「噢。」

「六月就是姚洵的生日了，還有橙子。」辛幼文偏了上半身，對他笑說，「你今年會和他一起過生日吧？」

「嗯。」

「他可真喜歡你。」

辛幼文本是無心一說，「喜歡」兩個字出口時，心裡咯噔一下，覺得不對，不等季曉聲回應，急急地補了一句:「橙子就是敬佩你的才藝，加上他太躁了，而你夠靜。」

季曉聲側臉對著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異樣，面上浮著柔和的氣息，「陸澄啊，小孩子。」

辛幼文聽出了他話音里細細的笑意，「大概再過二十年還是這個模樣。」

他看著季曉聲的唇角勾了起來。

兩人在露台曬了會陽光，估摸著他們再不回去，陸澄就要出來逮人了。季曉聲直接回包廂，辛幼文則去廁所。

出來在洗手池洗手，辛幼文躬著腰專心搓著手指，不妨一抬眼在鏡子里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睛。一絲碎劉海遮到了孫慈左眼前。

他們上次去理髮是什麼時候來著？三月中旬？辛幼文想。

「發什麼呆呢？」身後人出聲，斜著身體歪到他右手邊，探手去把水龍頭擰上了，「浪費水。」

孫慈從背後靠著他的身體，不僅僅是來自男生身體的壓力，還有他說話時的呼吸，一身似有若無的氣息——大約是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青橘味。

辛幼文不自在地讓到一邊去，沒細想張嘴便問了:「你換了新的沐浴露嗎？」

這問題真是風牛馬不相及。

「沒有啊，奶奶一直買這個味道。」

「噢。」辛幼文走出門，孫慈隨後。

「有什麼問題嗎？願聞其詳。」

「沒什麼啊。」

「你上完廁所了？」

「我出來找你的。」孫慈直言。

這段過道狹窄，一個女生急匆匆走過來，兩人停下來避到牆邊，讓她過去了才繼續走。

孫慈落後辛幼文半步，問:「你不問我剛才許了什麼願嗎？」

辛幼文頭也不回，「你自己巴巴地趕上來要我問，指定沒好事。」

孫慈叫冤。辛幼文不理他。

走了幾步，孫慈便說，稀鬆平常的口氣，「希望我們永遠像今日這樣。」

已經到了他們的包廂門前，辛幼文停步，盯著厚重的隔音門，「哪裡來永遠，總有一天我們都要枯骨埋黃泥。」說罷抬手敲門。

孫慈立在他身後，視線落在他柔軟的黑髮上，笑笑說:「也不是，以後都得火化了。」

門從裡面開了，是季曉聲。喧聲嘩然衝出門縫，直撲到兩人面上。這人間的熱鬧，青春的喧嘩，還如此盛大而逼真，枯骨黃泥已遠遠被拋在腦後了。

此刻，我們還能說一聲永遠。

中午，大家去酒樓吃了一頓，下午去電玩城玩。

辛幼文和季曉聲都不太會玩，只是找些好上手的遊戲玩了一下，便坐到一邊去了。見他們幹坐著沒事可做，孫慈讓他們去對面的新華書店看看書。走的時候他們再去叫他們兩個。

將近五點，日色轉朦，幾個少年郎步行在馬路邊，正是人多的時候，擠擠攘攘的，他們原本走成一排壓馬路，也被人流衝散了。

斯文的辛幼文獨個落到了最後，漸漸和他們隔了重重行人，徹底落單了。

舉目四望，皆不見他們，辛幼文倒不慌張自己迷路，這片區他熟得很，只是怕孫慈他們找不到自己會擔心。他沿著去路走，左右顧盼，到了一個路口，等綠燈的時候他回身搜尋有沒有同伴的身影。

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夾在市聲里遠遠地傳進耳中來。

「辛幼文！圓圓！」

會叫他圓圓的人並不多。

辛幼文轉身去看，遙遙對上孫慈的雙目，直直瞧進了心底里去。男生站在馬路對過向他招招手。人潮洶洶，那一瞬間他心裡真有驀然回首之感。

他愣怔不能言。

孫慈隔著車流人流對他喊:「你站著別動！我過去！」

綠燈了，人來人往，孫慈被裹挾進了人潮當中，想要大步流星而不能。孫慈一直看著他，眼裡的焦急尚未淡去，而欣喜一點點湧上來。

辛幼文站在原地看著他走向自己，簡直覺得了那危險。

他一步步逼近，他卻逃不掉，甚至於似乎並不想逃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