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月夜飲酒且論詩
小說: 小竹妖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數:1716 更新時間:2019-09-22 03:05:44
包袱如一根羽毛,隨風飄了起來,羅廣文則如一株樹,眼睜睜看著它飛到了阮琛手上。
夏雲菘接過包袱,解開來,但見些金銀細軟之物,謝筠仔細看,認出是阮琛和謝枝蔚的東西,大驚失色。
原來最近有些人,專一在河邊假做趕路搭船,騙取舟人信任,就行調包計,將自家不值錢的東西換走了船上人的銀鈔、貴重物,然後在下一個渡口離去。
羅廣文便是這種人,可惜他遇上了阮琛,再巧的手段也鬥不過他。謝枝蔚本來要提醒謝筠,遭他一通搶白,心頭舉起一把無名火,也不和他多說,心知有阮琛在,鬧不出事兒來,索性隨謝筠做好人去了。
阮琛摘了一片竹葉,吹一口氣,竹葉變大抻長,似一葉小舟。夏雲菘剝光了羅廣文的衣裳,將其五花大綁,扔到了漂浮於江面的巨葉之上。羅廣文痛哭流涕,千告饒萬求情。
阮琛呵呵一笑:「在下掐指一算,三個時辰後,一艘從閩地來的船將經過,先生莫急,耐心等待。」
此時,天際烏雲堆,兩岸竹林風掠,潑天大雨即來。
江心巨葉,恰似孤島,呼天不應,喊地不靈。羅廣文舉目一看,阮琛的船早就不見蹤影了。
……
謝筠曉得自己錯怪謝枝蔚了。想真心實意道個歉,可一見謝枝蔚那張冷臉,勇氣先退了一半,心中著實羞愧。但想著終歸是自己錯,就算謝枝蔚不要他了,也得先道過歉才行。
趁謝枝蔚獨自在船尾坐,謝筠磨磨蹭蹭挨過去,數次張嘴只是叫得一聲「少爺」,便無下文。
謝枝蔚也不理他,要回艙內,謝筠連忙拉住他衣袖。
謝枝蔚回頭望他,書童兩眼汪汪似哭未哭,只是死死盯著自己。心內嘆了口氣,有些不忍,可是轉念想到他那樣說自己,忽地又氣了,瞥他一眼,冷冰冰的。
只這一眼直凍殺了書童心。謝筠眨了眨眼,淚珠兒凝在眼睫毛上,模糊了視野。
謝枝蔚扭過頭去,到底心裡不忍,眼角瞟著還扯住自己衣袖的手。
眼淚斷線珠子般落下,謝筠趕緊低下頭,此時內心茫然,辨不出滋味來,這是怎麼了?他說不出話來,死死地攥緊了捏著衣袖的手指頭,眼淚滴到袖子上也不知。
謝枝蔚彷彿覺得心也似這衣袖叫人捏緊了,一陣揪疼,不覺低聲道:「竹郎……」
謝筠沒聽見,早已鬆了手,擦肩而去。
凝視著少年的背影,謝枝蔚皺起眉,呆了半晌,捉起方才那隻袖子,見藕色紗上幾塊洇濕的斑痕。
心上一震:他哭了。
謝筠怕被人看見自己哭了,急切里變回了竹夾膝,窩在一角,獨自傷心。
謝枝蔚是厭惡他了,連話也不願同他講,下了船就要趕他走了罷?
不如自己識相先走,好過吃他驅逐受辱。
阮少爺說明日就該上岸了,到時趁他們不備,跑了就是。出發前,七郎送了他個小小的紙剪就的仙鶴,教他念句咒語,那紙鶴便會飛起來,載他上天入雲。當時謝筠半信半疑試著念咒,紙鶴果真飄起來,變做了一隻真的仙鶴。謝筠將紙鶴揣在衣袖裡頭,也沒和人說。
計策已定,謝筠冷靜了些許,化作人形,仍蹲著,下巴擱在膝蓋上,摸出荷包,將絡子纏著手指,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不多會兒,自己問自己,當真要走麼?
口問心心不能言,心問口口不可信。
當夜,一輪明月,皎皎疏空。涼風習習,江水靜流,微瀾蕩漾,揉碎了孤月。兩岸青山寂,鳥鳴夜更幽。
阮琛道:「今夜如許月色,身雖飄零,豈可辜負美景?握月擔風,不可留後日。雲菘,將酒來。」
夏雲菘拿出一壇酒,是阮琛珍藏的洞庭春色,特地帶上客途,以慰風塵。阮琛叫夏雲菘和謝筠嘗一嘗,夏雲菘應承了,自己沒喝,只給謝筠倒了酒。謝筠看向謝枝蔚,他背對自己,長身玉立,衣衫鼓滿風,沒有戴巾,鬢髮鬆了,幾縷髮絲在風中飄揚,側臉半披月色半蒙陰,勾出幾分落拓之意。
他忽然側過臉來,謝筠一驚,急忙掉轉頭去,舉杯裝作喝酒。心跳得這樣快,還在胸膛裡頭麼?手撫上心口,按了按,還在呢。
那邊,阮琛遞給謝枝蔚一杯酒:「之蕤,來,咱們把杯玩月,看你做不做得出幾篇詩詞。」
「洞庭春色——好酒。謝過子玉兄。」
謝枝蔚接了酒杯,一飲而盡,抬頭望著月空,眉頭不展,似有愁容。
阮琛微笑,撿些俏皮話來說。謝枝蔚不大接茬,一味飲酒。
「少喝些,待會該醉了。」阮琛道。
謝枝蔚道:「正要多喝,不將這釣詩鉤多多地放下,如何釣得起詩詞來?」說完又是一杯滿飲落肚。
「好,既是這麼說,料想之蕤獨里已有了,你且說,我記著。」
不等吩咐,夏雲菘已拿出紙筆來。
謝枝蔚口佔一篇《點絳唇》,阮琛一邊抄錄一邊稱讚。落後,阮琛也隨興吟了首五絕。兩人都有些醉意上頭,謝枝蔚還不肯罷杯,夏雲菘先扶阮琛進去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