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既過，是時候啟程赴會試了。謝枝蔚不欲與端木原等人同行，遂只留下書信，四人騎馬悄悄出了城，走官道。

日落時分，四人還未尋到投宿之地，四野茫茫，只聞暮鳥啼聲。

謝筠問：「子玉兄，你不能變個住處出來麼？」自從他與謝枝蔚的事挑明了之後，阮琛定要他以兄弟相稱，謝枝蔚也說日後遇著人只稱他為自己的幼弟。謝筠本就沒有什麼做下人的自覺，既然謝枝蔚也這樣說了，於是欣然接受了阮琛的話，同謝枝蔚一樣稱他為「子玉兄」。

「變倒是能變得出來，只是耗力，為兄法術有限，還是省點氣力好。」阮琛答道。

謝筠正要接話，忽然他的衣領內飛出了一隻小小的白鶴來，翩翩落在了路旁的草叢上。這時他們才留意到那蔓草的特別，花期大約過去了，藤上還留著兩朵暗紅的幹花，其形狀宛如飛鶴，蝴蝶般大。那兩朵幹花，彷彿受到了白鶴的呼喚，自沉睡中蘇醒過來，一齊翩翩起舞。

夏雲菘抓著馬韁繩，驅馬擋在了阮琛之前。阮琛低聲說：「無事，雲菘且放寬心。」夏雲菘點了點頭，但還是戒備著。

兩隻紅鶴在飛舞中幻化成了兩個紅衣少女，年可十五六歲，一般的雪摶粉雕，神態天真爛漫。

白鶴停在其中高些的女孩右肩上。

謝筠回過神來，解釋道：「這紙鶴是臨行前七郎送我的，念咒語它就會變大，載人日行千里。」但邵七郎可沒說，它還會自行飛出來，喚醒兩個絕色少女。

謝枝蔚乜斜了他一眼，沒吭聲。

阮琛勾唇一笑，上前問兩位少女：「二位姑娘，小生欲要問一事，不知二位可有聽過落柿山？」

其中矮些的少女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止聽過，我和姐姐還去過哩。」

「當真？」謝筠驚喜地插話。

「自然。」被稱作姐姐的女孩兒說，「離這兒不算遠，再翻過兩座山頭就是了。」

「那怎麼城中無人聽過呢？」謝筠道。

妹妹說：「落柿山不是凡人能隨意進去的，山中寂寥，只有一些小妖怪。不過，偶爾也會有人機緣巧合闖了進去。」

謝筠恍然：「原來如此……」他從前尚未化形，也不能隨意走動，交遊甚窄，偶有飛鳥走獸經過，交談數語，萍水相逢一瞬散。諸多事他無從得知，連被迫下山的記憶也是模模糊糊，什麼也說不出來。然而，他是要感激那人的，若不是他，自己不知哪一日方能修鍊成人下山去，若是這樣也許他就遇不上謝枝蔚了。

他看向謝枝蔚，對方也正好看著他，兩人四目相對，彷彿都知道彼此心裡所想，然後一齊伸手牽住了。

兩位少女給他們指了路，就變回紅鶴，飛向了深林。白鶴則飛回謝筠衣領內，似乎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只有快墜落的殘日和地上不見了敗花的蔓藤，無聲記錄著方才的異事。

謝枝蔚道：「鶴子草，夏日開花，舊時女兒采來曬幹作面靨。」

阮琛點頭稱是。

目下來看，遇到她們算是一樁好事，至於其中因緣，何必追究到底？若頭上這個老翁有心要解謎，那麼他們自有知曉的那一日，耐著性兒等就是了。

四人快馬加鞭，終於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間廢棄的破廟，勉強收拾出幹凈地方，鋪上鋪蓋，將就過夜。當夜謝筠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謝枝蔚躺在他身邊，也沒睡著。

「之蕤，她們不會騙我們罷？」謝筠貼著謝枝蔚，在他耳邊小聲問道。

謝枝蔚摟住他，佯裝生氣：「你就這麼想回去？回了山裡就再也不出來了麼？」

謝筠急得搖頭：「沒有沒有，之蕤你別介懷，我只是思鄉心切。我回去看看，就和你一道去京城。」

謝枝蔚被他逗樂了，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獃子，我說笑的，你又信。」

謝筠嘿嘿一笑，「你不生氣就好。」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道：「或許，或許山上有誰知道點什麼，我老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有時候心裡空空的，好奇怪呀。」

謝枝蔚抱緊他，在他額頭、臉頰上落下許多吻。

好像羽毛拂過，有些些癢。真溫柔啊。謝筠心想。

謝枝蔚停止親吻，柔聲道：「你有我，竹郎，莫怕。」

「……好。」

「睡罷，明日我們就能回去。」

謝筠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天亮後，謝枝蔚與謝筠醒來，卻不見阮琛和夏雲菘在廟裡。外頭隱約傳來人聲，他們忙走出去，看見阮琛正同一個黑袍男子交談。旁邊的夏雲菘面色蒼白，神情古怪，沒有了平日的淡然。

「你先行一步，我隨後就回去見星君。」

兩人聽見阮琛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