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後，眾人都起來了。素郎讓他們出洞外，在芭蕉樹下的小潭汲水洗漱。舀水用的是葫蘆瓢，別人用著都好好的，到了謝枝蔚，那瓢裝著水忽然就飄在了半空中，不讓謝枝蔚碰。最後還是謝筠抓住了頑皮的葫蘆瓢，替謝枝蔚取水抹了抹臉。

有兩隻毛絨絨的雪白小狐狸站在洞口，像人一樣直立著，都用兩隻前爪捧著一大片樹葉，葉上放了許多或黃或紅的果子。眾人嘗了，滋味很不錯，只是不頂飽。幾個妖倒無所謂，謝枝蔚和李長蘅就不能不吃點兒幹糧了。

李長蘅對落柿山饒有興趣，要去探幽窮勝。十一立馬出聲，要做他的前導。其餘人自然也無異議，不然留在這也無事可幹。

落柿山很大，十一帶他們去了幾個自己從前常去的地方。謝筠對此也新鮮不已，枉做了山中住者。

他這麼感慨時，十一抓抓自己的頭髮，皺著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兩天，謝筠也察覺到了，小麻雀有事瞞著他，這事和自己有關。他猜不到是什麼事，只想著自己好像也不是什麼話本傳奇裡頭身世複雜的人物，不該有什麼絕世大秘密這樣的情節發生。大約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又或許只是他的錯覺罷了。

落柿山雖美，但不是久留之地，當下謝筠也沒長久的打算，只想著先陪謝枝蔚去京城，別的等謝枝蔚科舉事了再說。

李長蘅本就是浪跡天涯，漫無目的，聽說他們要去京城，當即決定要隨行，去見識一下都城的繁華。

他話音未落，十一就喊道：「我也去！我也去！」

謝筠抿著唇笑，他算是看出來了，十一當初和他說要尋找的便是李長蘅吧。他嘴上附和著「京城肯定有好多新鮮美味的果點酒食」，心裡卻在輕輕嘆息。

唉，十一當初說他什麼來著？

——人妖殊途。

謝筠想不透這些，他只知道他鐘情於謝枝蔚，渴望與他執手偕老。

至少這一刻，謝枝蔚還笑著彈他額頭，板著臉說他只會吃，然而看著他的眼神卻溫柔得能滴下蜜來。

小竹妖晃晃頭頂的葉子，心道，其實謝枝蔚毛病也不少，譬如說懶散，脾氣怪，還有……口是心非。

當天不到日昳時分，眾人便從另一條路騎馬出山去了。

這一路北行，舟車勞頓，約有半個月方到京城。

眾人在此地都無相識，無處寄宿，唯有住客店。謝枝蔚和謝筠一間房，十一要和李長蘅同住，李長蘅鬧不過他，就答應里，夏雲菘獨自一間房。幸喜阮琛走之前，給謝枝蔚留了一大筆盤纏。

客店人多，不是讀書之地，但一時之間還找不到好地方，謝枝蔚藉此暫時安身。

睡了一夜，誰也沒想到李長蘅竟然在客店門外撞見了兩位故人，當下彼此把手言歡，李長蘅被拉去了故友宅里，要去持螯賞菊。

當時十一還在睡懶覺，等他醒來不見了李長蘅，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以為他遠走天涯了，急吼吼地要尋他去。讓謝筠給拉住了，告訴了他事情原委，小麻雀才放下心來。

謝筠沒有問他什麼，只是看著他的眼淚花兒，感到心疼。

小麻雀用早餐時，謝枝蔚叫謝筠和夏雲菘上街買些顏料回來，給了謝筠一大錠銀子，讓他們自己想買些什麼就買。

等他們出了門，謝枝蔚找店小二要了一壺酒和兩疊果點，親自端給小麻雀。十一向來對他有些不喜歡，看見謝枝蔚笑眯眯的模樣，只疑心他無事獻殷勤。奈何他嘴饞，性好酒，聞得酒香，肚裡的饞蟲都要爬出來了，於是秉承著「君子大度」的信條，接受了謝枝蔚的「示好」。

謝枝蔚給他倒酒，小麻雀不疑有他，不顧自己量窄，一杯接一杯，越喝越有興緻，不一時便醉了。

謝枝蔚暗暗發笑，連忙將剩下的酒喝掉，以免他醉過頭了，套不出他話來。

「當初在船上，第一次看見我們，你想說什麼？阮琛為何不讓你說？」

「阮琛？那、那壞蛋不讓我說，不然就扒光我的毛……嗚嗚嗚。」小麻雀趴在桌上嗚嗚咽咽地說道，他醉得還不是太厲害，被謝枝蔚三言兩語勾起記憶來，心裡可委屈了。

「可是，阮仙君臨走前讓我來問你，他說你自會告訴我的。」謝枝蔚好聲好氣，撒起謊來不帶半點兒心虛，絲毫也不怕仙君或許就在天上聽著呢。

「是……是麼？」小麻雀鬆了口。

謝枝蔚眼也不眨，立刻就胡謅出一套鬼話來：「可不是，他說若你不肯告知，就告訴李長蘅你對他圖謀不軌。」他認準了麻雀精對李長蘅心懷情愛，只是李長蘅心性天真，不識風月，一直把他當個難纏任性的小妖罷了。

李長蘅三字果然是十一的軟肋，一戳就見效，他當即慌了，連酒意都去了幾分，舉白旗道：「我講，我講，嗚嗚嗚。」

「好，你講吧。」謝枝蔚收起臉上戲謔的神態，「你最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個字也別漏了。」

「唔，從哪裡講起好呢？唉，過去好久啦，我都有些迷糊了……

「我第一次見到阿青，是五六百年前？還是更久遠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