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鄭承德第一次在金在中面前提及這份感情，以前二人心照不宣，閉口不再提鄭允浩的所有，這麼多年過去已然形成了默契，只是現在他人回來了，身為鄭承德的兒子，老友閑談時總會涉及到，鄭承德也不願 在人前多說，即使很多話是在誇他教子有方。

有沒有方，鄭承德心裡比誰都清楚，即使是現在，鄭承德都不贊同鄭允浩選擇的道路，所以心裡想的念的更多是金在中，希望他來傳承自己的那份手藝。

良好的師徒傳承將會是段佳話，但如果是父子間可以接替，更是對一個家族的手藝延續，這也是為何鄭承德希望鄭允浩繼承他的手藝，因為他的父親也是做這一行的，他繼承了下來，所以希望鄭允浩也可以將它 發揚光大。

但事實已然讓他失望了，別說鄭允浩會從事這份行業，他現在的事業可是和修復一丁點關係都沒，朽木不可雕，鄭承德這幾年也是想明白了，何必逼著鄭允浩做他不喜歡的事？即使做了也不見得做得好，還不如 盡心儘力培養一個徒弟來得自在，而金在中，必然是他的首選人才。

論手藝，金在中或許不是他的徒弟里最拔尖的，但那份不心浮氣躁和肯學習的勁兒才是鄭承德最喜愛的，再加上他生長的家庭背景——不為金錢所惑，金在中無疑是最佳選擇，還有一個鄭承德不願多說的理由，那就是金在中曾和自家兒子有過一段感情，雖然無疾而終，但錯在鄭允浩，鄭承德早就把金在中當做另個兒子看待了。

想要兩人複合的心思一直存在於心底，鄭承德不好意思說出口，但眼看他們二人關係的回暖，其實鄭承德還是歡喜的。

不過還是更想偏袒金在中多些，鄭承德決定在鄭允浩沒有把金在中拿下之前，還是不能進他的家門。

這邊鄭承德想入非非，可苦了金在中，他是沒想到鄭承德會突然提到這件事，一時之間竟啞口無言，過了許久才幽幽張嘴，幹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是我讓你為難了吧。」鄭承德坦然道。

金在中搖頭，「不是，我和他早就沒有誰對不起誰的問題，很早之前我就想開了，只是可惜那副畫，現在畫回來了，就更沒什麼掛念的理由了。」　

「其實我看得出來他是喜歡你的。」

金在中不可否認，「但我沒有做好準備。」

或者說，是繼續還是徹底放棄，他都沒有準備好。

話題至此，兩人沒再聊下去，而是散開去忙各自的事情了，金在中和師兄將剛收來的舊書畫拿去鑒定分析，一忙又是好幾天，不過結果是喜人的，有三成仿品可以拆掉當做補料，於是大夥兒又忙開了，齊心合力，成效顯著。

美院那邊也不斷傳來好消息，老化的絹做成功了，他們可以著手去修復遼陽省博物院送來的宋摹之《虢國夫人游春圖》了，這幅畫作的主修人是位和鄭承德年紀差不多的師傅，金在中是輔助修復人之一，他幹得十分認真，不急不緩地幫忙揭畫。

一米多的畫揭起來有的功夫費，也不急於一時半會，順利的話都要大半個月，再加上修補畫芯，托紙和裝裱，完工遙遙無期，五點一到，大家便收拾書桌準備下班了。

做他們這一行的，唯一的好處就是不加班，自然光是操作時最好的光線，陰了暗了都不適合修復。

金在中極少下班後外出，沒有特殊情況的話晚飯都是在家吃的，雖然很想和邵嘉樹見一面詢問對方造絹的事宜，但一想到每次外出都被鄭允浩「恰巧」遇上，金在中也就沒了出門的心思，只在微信上找了邵嘉樹 。

說起鄭允浩，金在中是真的犯愁，對方的討好雖然不能套路自己，但總拿著他的職業當做切入口，金在中覺得他倆要當個陌生人真是太難了。

周五的晚上，鄭允浩又約了金在中，金在中沒再拒絕，主要也是不想花心思找借口了，他對撒謊沒天分，理由想不出幾個就詞窮。

金在中不愛吃西餐，鄭允浩是記得的，所以定的中式餐廳，口味偏辣，金在中很滿意，心情頗佳，對鄭允浩有問必答。

如果是以前，鄭允浩問他關於書畫修復的事，金在中肯定很高興對方會對它拾起興趣，但現實是相反的，鄭允浩非但不喜歡，更是逃離了家庭，所以眼下，面對鄭允浩關於修復材料的追問，金在中實在摸不著頭 腦。

「你明明對這方面沒興趣為什麼總要問？」金在中反問道。

鄭允浩默不作聲地笑了笑，金在中瞪了他一眼。

投其所好嗎？

金在中能想到的只有這個了，但為了他，何必委屈自己呢，金在中從未有過要伴侶接受他的興趣和職業的念頭。

「算了，你高興就好吧。」話至於此，金在中只能這麼說。

隨後，鄭允浩說他周末要去外地出差，兩個省份來回跑，歸期未定，但肯定會在一個月內回來，說著， 他舉著手保證，金在中忍不住一笑，道：「你給我交代這做什麼？」

「我上次說過，再也不會在你的世界消失。」鄭允浩嚴肅認真地回道。

那一刻，金在中臉上的笑僵住，心跳卻隱隱加速，不知不覺，氣氛又變得曖昧不清。

沒有鄭允浩叨擾的日子再次恢復平靜，但是院里還是發生了不少喜事，玉器組的小劉要嫁給鐘錶組的凱子，從美院回來的紡織組和書畫組學了造絹的新手藝，渝川省博物院這月末要舉辦建院80周年精展，邀請故宮博物院的領導和同事前去交流，院里指派給書畫組兩個名額，暫定為金在中和一位中年男同事。

雖說是暫定，但基本上不會變了，大家對此都沒意見，只有一周的準備時間，金在中逐漸交接工作，終於在月底的一個周五晚上坐上了前往渝川市的飛機航班。

因公出差，金在中等人一下飛機就有專人接待，並在川渝省博物院附近的招待所住下。

房間是雙標間，和金在中同組的前輩喜歡打麻將，來到川渝市非要拉著其他同好去招待所的棋牌室消遣，為了不影響別人休息，他們外出的一夥兒自由組合房間，讓金在中和同行的其他年輕人住在一間。

巧的是漆器組的小李也在，他是個話癆，和金在中是熟識，一聽說金在中輪空，忙舉手要和金在中同住，隨後朝他傻笑，從安排人手中奪下房卡，摟著金在中的脖子朝電梯處走，還不忘擠眉弄眼，感嘆書畫組怎麼就來了倆大老爺們，要是莉莉來了多好。

金在中一把扔下對方的胳膊，故作生氣道：「那真可惜，耽誤你獻殷勤了。」

「嘿嘿，玩笑嘛，兄弟你也是一樣重要，來給我說說，莉莉最近在忙什麼，我約她看電影她怎麼不回我？」

有小李在金在中耳邊聒噪，時間過得很快，晚上十點多，金在中終於得以清靜。小李去洗澡了，金在中打開手機發現微信有幾條消息，忙在家庭群給父母報了平安，接著將在川渝的工作行程發給鄭承德，最後才 點開鄭允浩發給他的微信消息。

微信是鄭允浩出差前死纏爛打要求他加上的，金在中想，反正電話號碼都被知道了，再加個微信也沒差別，而且微信比通話自由的多，想回就回，不想回就裝死。

鄭允浩出差後還是習慣性地給金在中撥電話，說著無關緊要的話，一來二去，金在中嫌耽誤工作便調了靜音，鄭允浩便再也沒打透過金在中的電話，抓耳撓腮之後，他開始用微信留言，雖然不能立刻收到金在中回覆，但時隔一段時間，還是有回應的，次數多了，鄭允浩就直接微信找金在中了。

「吃過晚飯了麼？」

「今晚餐桌上有道徽黔市的毛豆腐，聞著可真臭，到嘴裡味道也怪怪的。」

「我給你帶了東西，你一定喜歡的，現在保密，或許你猜猜？」

「？」

「在中？啊......給你個提示，是徽慶省的特產。」

......

金在中翻著消息，從他上飛機到現在過去了四個小時，鄭允浩發了十幾條微信。

他一條一條的讀下來，心裡有些暖，彷彿回到了幾年前的時光，對方隨便一句話都能影響他的心情，有他的關心，就感覺甜蜜的緊，過了半分鐘，金在中按下回覆鍵。

「徽慶省的特產，又是我喜歡的，文房四寶？」

鄭允浩像是一直守著手機似的，秒回一個表情。

看著豎起的大拇指表情，金在中忍俊不禁，順著這份好心情也去調侃鄭允浩，「那你猜猜我在哪兒？」

「不在帝都？」鄭允浩詫異地問。

「出差了。」

「那我猜到有什麼獎勵？」對方又問。

金在中嫌棄地嘖嘖兩聲，回：「不查我，你肯定猜不到的。」

「......」

鄭允浩鬱悶地倒在溫軟的床上，手機被扔在一旁。

確實，金在中的信息和行蹤都是他託人跟蹤查找的，不過為了不過分打擾金在中，鄭允浩對這個特權利用得不多，所以只憑自己的本事在全國那麼大範圍搜索一個人，沒有門道的話希望渺茫。

次日，鄭允浩一行人離開徽黔市，乘車到省會城市飛去川渝市，那裡還有個合作意向需要洽談，完了就可以結束為期一個月的行程回帝都了。

一個人待著的時候還真是想念金在中，想見他，把他擁在懷裡狠狠地吻他。

不過只能想想罷了，和金在中複合的道路，路漫漫其修遠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