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長得有點冷，大概是眉毛不濃，但是卻有凌厲的眉峰，削弱了血氣，增加了一點冷淡的人情味，鼻樑挺得不像話，睫毛也不濃，但是長且直，睜開眼看人的時候就帶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嘴唇倒還好，是正常男生的那種唇型，沒什麼特殊的地方，然而笑起來能要了人命。陳明發思緒有點飄遠，他想起第一次看見陸川笑起來的模樣，那是他認識陸川一年後，在高二上半學期的某個星期六，陳明發在某家快餐店打工。下午三點，店裡生意正冷清的時候，陳明發無意間透著巨大的玻璃窗往外看，一眼就認出靠在黑色路燈柱子上的陸川，初冬的日子，陸川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風衣，平時順帖的黑髮被吹得凌亂，他面無表情，只是偶爾抬起手看錶，似乎在等著誰。

突然，人群中一陣騷亂，陳明發隔著玻璃都能聽到尖叫聲，一輛黑色的卡宴突然在以人行道為主的商業區大肆亂闖，路上的行人無不是驚慌失措地躲避著，只有陸川，陳明發看著陸川那兩片永遠微合的唇瓣，緩緩拉出一條弧線。黑色別克猛地撞在高大的花壇上，車頭深深地凹陷，隨後就是小型的爆炸，爆炸範圍不大，因為有花壇的阻擋，幾乎沒有行人受傷，只是車上的司機以及別克後座上的人，全部死於這場事故。

喉結突然被咬住，陳明發睜大了眼一動不敢動。

這是男神要醒了的徵兆，陸川的起床氣和他本人給人的感覺完全相反，陳明發這種艹天艹地的性格都有點怵。旁邊沒有東西還好，陸川頂多賴會兒就能清醒，旁邊如果有人，比如陳明發，陸川就得咬幾口肉才能清醒。

被夾在陸川兩腿間的右腿也被越絞越緊，陳明發卻絲毫不敢有所反抗。

終於過了五分鐘，陳明發被叼在男神雪白牙齒間的喉結才被鬆開。「幾點了？」陸川半撐起身體，順便放鬆挾制住陳明發的雙腿。

陳明發咽了口口水，「快兩點十分了。」

「要回寢室拿東西嗎？」

陳明發搖頭，他的書就那幾破本，全堆在教室課桌上。

「再睡會兒。」陸川的聲音帶著些軟意，同樣柔軟的黑髮蹭了下陳明發的臉側。

陳明發努力剋制住自己想要摸一把頭髮的衝動，還沒清醒的男神真是處處散發著荷爾蒙。

陳明發的成績說不上吊車尾，好歹也是倒數五名開外的，他不笨，只是大多數時間都用在揮灑青春汗水上，所以成績不拔尖是正常現象。但是陳明發偏科嚴重，雖然他高中分班選的是理科，但是他討厭物理，偏愛化學和生物。大抵是因為物理老師是魏重山，這老頭眼毒嘴也毒，多次抓住上課睡覺，開小差的陳明發，抓住不算，還總喜歡冷嘲熱諷一番，陳明發儘管臉皮不薄，但也見這老頭就發怵。 

「陳明發！」魏重山眼睛瞪得銅鈴大。

被點了名的陳明發答了句「到」，他搔搔後腦勺，今天既沒有睡覺，也沒有打撲克，更沒有吃零食，為什麼這老頭還是這麼凶神惡煞？

「這道題你上黑板給我寫一遍演算過程。」魏重山「咳」了聲，眯起眼來。

陳明發又撓了撓頭髮，「老師，是哪道題？」

教室里傳來細小的「噗嗤」聲，有些女生正矮著身子輕聲發笑。

「上課又開小差，上次月考這道題全班就你一個字沒寫，現在還不給我好好聽課！」魏重山恨鐵不成鋼地捲起手中的資料，照著陳明發的後頸就是一頓敲。

陳明發將近180的個頭，魏重山是個將近60歲的老人，無論怎麼看，這頓敲打都不痛不癢。陳明發討饒地說了句「老師我肯定好好聽課」，魏重山這才放過了他。

晚自習從六點開始，一共上四節，一節五十分鐘，至誠高中倒沒有硬性要求學生必須學滿四節，但是第一節晚自習是規定要到齊，由學生會組織代表來點名，點名後的未到學生名單會上報到校長室，每周一的升旗儀式全校廣播批評。陳明發儘管無心學習，但是這第一節晚自習他是雷打不動要乖乖坐到代表的，沒別的，因為升旗儀式上的全校廣播批評是由學生會會長播報，他男神，就是這學生會會長。

再怎麼臉皮厚，也不能接受自己偶像來親自批評，會羞愧致死的。

今天照舊又學生會的代表來點名，陳明發趴在桌子上轉筆，只是那代表點名的聲音一響起，他就抬起了頭。

「封原」

「到」

陸川手上拿著點名冊，少年變聲期的嗓音帶著沙啞，在悶熱的傍晚卻如春風拂過陳明發的心頭。

陳明發下意識地抬眼掃了眼前排，果然無論男生女生，無論是睡覺的還是埋身題海的，都抬起了頭，盯著講台上的那位。

點到陳明發的名字的時候，陳明發「到」了一聲後，就看到陸川的視線掃過來，他咧出笑容，做了個揮手的姿勢。

陸川抿抿唇，繼續點下一個名字。

陳明發身心都舒暢起來，屁股下的凳子像是長了張嘴，咬得他癢癢的。

趁著陸川還點著剩下的人名，陳明發開始收拾書包。

「陸川!」陳明發右肩鬆鬆垮垮地背著包，大大咧咧地從教室後門走出來。

陸川回頭靜靜地看著陳明發，手中拿著幾本點名冊。

「今天怎麼是你來點名？」陳明發幾步跨到陸川面前，拽了下書包帶。

陸川眼神微動，不視線著痕跡地梭巡著陳明發背在身後的書包：「代表請假了。」

「這樣啊」，陳明發抓抓亂髮，「你點完沒？」

「點完你了。」陸川答非所問。

陳明發卻瞬間了悟陸川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他湊近陸川，用食指勾了勾陸川虛握的掌心：「阿川，今天我和胖子他們約好了要一起打球來著，你就行行好，嗯？」

「還有兩個星期是十校聯模。」

「沒事沒事，我老爹都給我找好下家了，聯考只要不考零蛋就能進去，什麼十校聯模我就更不操心了。你也就別替我擔心，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是讀書的料。」說完，陳明發習慣地咧嘴，手握成拳頭錘了錘陸川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