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命中註定
小說: 【軍燁】今夜 作者:陆小仙 字數:2700 更新時間:2019-09-22 03:10:03
那幾年燁子折磨自己,其實也是折磨我,到後來我倆幾乎一見面就會為此爭吵,吵得我心力交瘁。我不是聖人,總有承受不住的時候。
07年我倆大吵一架之後,就漸漸斷了聯繫,這些年的避而不見是彼此共同的決定,沒有誰怨誰之說,但之前的那些過往,燁子嘴上說著都過去了,我知道他心裡對我還是有一份抱怨。
不過他畢竟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脾氣還是收斂了很多,要是換作以前那個二十來歲的急脾氣,早就動起手來把我往門外趕了,哪還能容我在這和他僵持著。
不管怎樣,今晚我是下定決心要和他把話說開了的,要不然接下來的節目任我們再怎麼會演,也得是衝破熒屏的尷尬。
空氣好像在我們兩個之間凝住了一樣,我努力思索著應該說點什麼打破這個僵局,想問他過得好不好,又覺得太多餘,問他最近拍戲累不累,又覺得有點莫名其妙。腦海里想了無數種措辭,最後只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燁子,你現在……還失眠嗎?」
話音剛落地,燁子抬起一晚上都在避我的眼睛,終於肯和我對視了。這雙眼睛我再熟悉不過,我們就這樣互相看著,我突然發現燁子也有皺紋了,眼睛周圍大概是常年失眠留下的黑眼圈,皮膚也比從前粗糙了許多。
這之前,也許是因為多年未見,每當我想起他,腦海里還是那個青澀的模樣,臉上永遠帶著羞怯,其實那是他在自我保護。那個時候看見他,總是能激起我與生俱來的保護欲,而轉眼間他已娶妻生子,再不被人冠上憂鬱小生的名頭,而是和我一樣常常被叫作硬漢。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原來是這樣一種感覺。
燁子就這麼一直看著我,就在我懷疑他是不是睜著眼睛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開口,「師哥……你好像老了點。」
我猝不及防地「啊?」了一聲,合著他盯著我看了五分鐘,就得出這麼個結論,剛想反駁,他又繼續說道,「認識安娜以後,失眠就好多了,心裡沒事的時候,一覺能睡到天亮……」
我等著他的後半句,但他沒再繼續往下說,可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心裡有事的時候還是睡不好,我怕如果我問他心裡有什麼事,弄不好又變成剛才的對峙狀態,心想還是算了,於是點點頭說,「那就好……」
看他總算卸下一些戒備,我鬆了口氣,整理一下情緒,想想還是應該把這些話說出來,「燁子,你聽我說,咱倆這麼多年沒見了,我知道有些話現在說有點晚了,但我心裡明白,那些年的事,平常你想不起來還好,你要是想起來了,心裡肯定還是怨我……你怨我是正常的,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些年,我也是一點兒都不好過……」
燁子靠在門上靜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我看他出奇地平靜,自己卻亂了心神,一下子不知道從哪說起,胡亂想著,腦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件事。
「08年……因為康兒的原因,我跟盧芳白天吵晚上吵,我逮著什麼砸什麼,就差把家給砸了,然後有一次,我在氣頭上,順手就把你在威尼斯給我買那杯子給摔了……你知道嗎,我看著一地的玻璃碴子,人當時就傻那兒了……因為我一瞬間居然忘了那個杯子是你送我的了……我他媽竟然有一瞬間忘了你……我真是……無法想像……」
我閉上眼睛,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心裡還是非常不舒服,那種感覺很難形容,你以為這世上的事情非黑即白,對待一個人除了愛就是恨,其實不是,一地的玻璃碴子都在告訴我,再愛不過的一個人,你永遠恨不起來,卻有可能忘了他。
09年他結婚,請我參加,當時我正在拍阿關的《用心跳》,阿關也在受邀之列,他問我想去嗎,我說拍戲沒時間去,他說我給你放假,我說你還把我當哥們兒嗎?後來媒體問起時,阿關只說拍戲太趕,婚禮就沒能參加。
我知道燁子只是請我,但並不想讓我去,他應該也猜得到我不會去。
我低頭盯著浴缸邊上的花紋,深吸了一口氣,「那年你結婚……我一個人在香港,看了一晚上的新聞,很多稿子說你在婚禮上哭了,可照片里的你又笑得那麼開心,我都不知道該信哪個了……但,我希望你開心……」
我抬起頭看了看他的表情,知道我的話他聽進去了,可我一時間卻有點說不下去了,「燁子,我知道你有一千個理由怨我,我就是想說,你看看……能不能找個理由原諒我?咱倆……好好的,行嗎?」
聽我說完,他低頭停頓了很久,最後放下了一直環著的雙臂,抬起頭說,「師哥……你憑什麼覺得,我知道你也不好過之後……就會原諒你?」我有點疑惑地看著他,沒懂他話里的意思。
說著他朝我走過來,面對著我站住了,我也站了起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突然靠向我,輕輕地把頭埋在我肩上,「師哥……」我動也不敢動,整個身子都僵住了,「我希望你過得好……」
其實論個頭他比我還高一厘米,可每次他這樣靠著我,我都覺得他變得很小很小,讓我想一把摟住他,再也不鬆開。
他用頭髮蹭著我的頸窩,自言自語般地吐出幾個字,「真想讓你……」
他沒有說下去,但我知道下半句是什麼,多少年了,我想的又何嘗不是。
我一把抱住他,勁兒大得我都怕傷著他,可我忍不住越來越用力,好像要用光這些年所有的力氣,這些力氣本來就是屬於他的,卻因為他不在而無處安放。
正在我醞釀情緒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燁子突然又笑出了聲,我鬆開他,發現他笑得跟剛才諷刺我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倒像是真的很開心,於是我也跟著他笑了,他一看我也笑了,他笑得更開心了,我倆就像兩個神經病一樣,互相瞅著對方笑了半天。
半晌他停下了,嘴角還帶著笑意,「師哥,你有病吧。」
我嘿了一聲,「你丫才有病呢,你笑什麼?」
「沒什麼,」他打量著我,「我就是覺得你真是有點胖了,現在抱起來……好像一隻傻了吧唧的大金毛……」
「去你的!」我笑著罵回去。
「師哥,」見他不笑了,我又緊張起來,誰知他伸了個懶腰說,「挺神奇的……一看見你,我就有點兒困了……」
我心裡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也明白為什麼,多少年了我一直在迴避,不肯承認自己也是他失眠的原因之一,不肯承認自己當初的離開根本就是件殘忍的事,我胡軍事事都想追求平衡,可這世上什麼時候存在過兩頭不負的平衡,我選了責任,就負了愛人。
「喲,我還有這功效呢,」我心裡思緒萬千,但嘴上只能一笑而過,「那你好好睡吧,我先回去了,如果睡不著……我就再讓你看看我。」
回到房間的時候已是凌晨,康兒睡得正熟,我輕手輕腳地躺下,閉起眼睛回憶起剛才的一切,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其實在抱住燁子的時候,他雖然沒躲,但我分明感覺到他的身體有一瞬間的抗拒,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我知道那是他真實的反應。
想要這個擁抱的是他,抗拒的也是他,我甚至都有些懷疑是不是我會錯了意,自作多情了一把。但我轉念一想,他的抵觸和猶豫,我又是再明白不過的了,這將近十年的距離,哪裡是那麼容易跨越的。
過去的這些年裡,我雖然對我們的重逢不抱任何希望,但我心裡知道,如果真有重逢的一天,我們在互相道盡了怨恨道盡了不滿之後,終究還是會擁抱在一起的。
這就是命中註定,分開是命中註定,重逢也是。我跟他是命中註定要糾纏在一塊兒的,我早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