燁子的表情是我從沒見過的冷漠，即使是多年前我們分開的那天晚上，他的表情也沒有如此令人害怕。他明明在看著我，卻又像穿透了我看向更遠處，我對他而言好像已經可有可無，和世界上其他瑣碎的東西一樣微不足道。

「師哥……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他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連一個近似虛無的眼神都不願意再給我，「你覺得跟我這樣不明不白地廝混在一起，有意思嗎？」

我幾乎快要瘋了，想喊卻喊不出來，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只能在心裡不停地重複，「燁子，燁子……你聽我說，我求求你了……你別走……你聽我說……」

眼看著燁子就要轉身離開，我拚命努力著想要喊出聲來，最後好像用盡了這輩子的力氣一樣，聲嘶力竭地叫了一句，「劉燁！！」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坐在床上愣了好一會，看了眼手機，凌晨兩點半。

我不知道剛才有沒有喊出聲，只覺得心跳得特別快，額頭上冒了一層汗，再躺下，說什麼也睡不著了，看了一眼身邊熟睡的盧芳，還是決定去客廳抽根煙。

我在窗檯邊坐下，點了支煙，心跳正常了些，但想起剛才的夢，一時半會還是難以平靜下來。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我在夢裡覺得自己嗓子都要喊破了，可燁子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看也不願意看我一眼。

我隱約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但我實在不願意繼續去想，這次重逢讓我知道了我們的時間有多寶貴，我實在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擔心這些問題上。

從子洲回來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燁子說好要給我打電話，可一直沒消息，我看著通訊錄里的名字，心裡煩得很，猛吸了一口煙，賭氣一般關了通訊錄打開微博，錄完節目後，燁子發過幾條，大多是無關痛癢的宣傳和廣告，我看了更氣，索性放下手機不看了。

散了散身上的煙味，回到床上躺下，閉了眼睛卻睡不著，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側身枕著胳膊發獃，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同樣清醒的聲音，「睡不著就別勉強了。」

我嚇了一跳，有些心虛地問道，「把你吵醒了？」

盧芳不置可否，翻過身背對著我，「睡不著出去看電視去，在這長吁短嘆什麼。」

我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又轉回來，「我能睡著，誰說我睡不著。」

盧芳半天沒作聲，過了一會才說，「那睡吧。」我「嗯」了一聲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別再去想剛才的夢。

「祝你做個好夢，」黑暗中盧芳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別再把我嚎醒了。」

盧芳說完這句話，我是徹底睡不著了，心裡亂著，一直睜著眼睛等到了天亮。

這兩年的覺越來越少，早上經常不到六點鐘就醒了，雖然睡的不多，但像昨晚這樣失眠卻是從來沒有過的。思前想後，我決定今天晚上給燁子打個電話。

白天上午沒什麼工作要忙，下午有一個採訪，大概兩三個小時就結束了，回到家的時候盧芳正在做飯，我有點驚訝，換好拖鞋走到廚房問她，「你怎麼做上飯了？李姨呢？」

盧芳看了我一眼，手上還在繼續炒著菜，「我讓李姨先回去了，知道你今天回家早，做頓飯給你吃，怎麼，受寵若驚了？」

我笑笑沒說話，心裡知道她是為了昨晚的事。

碰巧今天九兒和康兒都不在家，餐桌上只有我倆，顯得格外冷清。吃飯的時候我一直不作聲，等著她先開口問我，我已經在心裡提前編好了各種版本的夢，以防她問起來我語塞，可半碗飯吃完，還是不見她開口。

我一時按捺不住，抬起頭假裝隨意地說，「盧芳同志的手藝不減當年啊！就這京醬肉絲，貴賓樓的大廚也得甘拜下風！」

她夾菜的手頓了一下，笑笑說，「滿桌子就這一個菜是李姨中午炒的。」

我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低頭繼續扒拉著碗里的飯。一直到這頓飯吃完，我倆也沒再說一句話。

我大概能猜到盧芳想說什麼，但她不開口，我絕不會先提，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這樣。我甚至覺得，大多數婚姻和家庭都是靠著這種你不說我不提的默契來維持的。

雖然盧芳什麼都沒說，但給燁子的這個電話我最終還是沒打。

相愛不易，相守又何嘗容易，無論在這份感情中愛還能佔多少比重，我不得不承認有些東西我是無法放棄的。畢竟這世間所有的感情都應該被尊重，這也是我和燁子在一起後更加明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