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接到燁子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外面跟朋友吃飯，這幾天在上海參加活動，前期沒什麼事兒，每晚凈是各種飯局酒局。喝酒的地方吵得很，燁子說的話我一句沒聽清，只能一邊告訴他等等一邊往外走。

走到了安靜點的地方終於聽清了燁子的聲音，他問我師哥你在忙嗎，我想到這個電話遲來了這麼久，沒好氣地回他，「哪有你忙，我還以為你把給我打電話這事排到明年去了呢。」

他也沒解釋什麼，反倒沒頭沒腦地問了句，「師哥，你今天刷微博了嗎？」

我心想他這話題轉移得也太生硬了吧，「沒有啊，你當我是你呢，天天掛網上。」

他又跟我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遲遲不提見面的事，我也不提，這個電話就這麼結束了，一直到掛了電話，我才突然覺得他的聲音好像有點疲憊。

我站在外面愣了會，吹吹風也更清醒了些，不禁後悔起來剛才對他的態度不該那麼強硬，明明很想見他，卻又弄成這樣。我盯著手機熒幕發獃，想著要不要給他打回去，猶豫間順手點開了他的微博，點進去剛看見第一條，心猛地一沉。

回過神之後我立馬一個電話打了過去，他剛說了一句「喂」，我就劈頭蓋臉地問他，「你生病了？！」那邊好像愣了一會兒，然後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我這才發現他的聲音何止是疲憊，簡直就像隨時都有可能暈過去，我懊悔自己居然沒聽出來，還揪著電話的事對他冷嘲熱諷，心裡一酸，只想馬上見到他，「燁子……你……你明天還拍戲？」

「蕭導給放了一天假，後天拍。」他又是停頓了好幾秒才回答我，好像在努力反應著我說的話。

我一狠心，什麼彆扭都不顧了，一字一句地說，「我想見你，你在哪？」

從上海到燁子拍戲的地方大概五六個小時的車程，我想快點見到他，就選擇了坐火車，兩個小時就能到寧波，折騰了一路，轉車到象山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十二點了。

燁子剛把門打開，我就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他身子有一點燙，臉色比我上次見他時簡直差得不是一星半點，我心裡更加愧疚，輕撫著他的背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他見到我倒是挺開心的，也沒有任何怪我的意思，把我按在椅子之後還張羅著要給我倒茶，我見他路都有點走不穩了，趕緊拽住他不讓他瞎忙活，「這是賓館又不是你家，再說我也不是客人，你折騰什麼……」

他總算停了下來，一屁股癱坐在床上之後就發不出聲音了，我又急又氣地說，「虛成這樣還玩手機發微博呢，多大人了，病了還得靠別人提醒你多休息？」

這句話說得我也挺心虛的，要不是他發了微博，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現他病了。說著我掃了房間一圈，結果壓根沒看到半點感冒藥的影子，「你不會連藥也沒吃吧？你……」

我被他氣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見他已經無力反駁，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望著我，我嘆口氣站了起來，「你躺著吧，我去給你買藥。」

我沒告訴別人我來燁子這裡，也不想讓燁子的助理看見我，只好披上衣服準備自己下樓去給他買藥。出門前我讓燁子躺下，給他蓋好了被子，他一直沒說話，我正要走，他伸手拽住了我。

「怎麼了？」我不解地問，他不吱聲，只用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讓我陪你躺下？」我看著他，發現他那雙大眼睛因為生病也變得沒了精神，但聽我說完這話，馬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然後點了點頭。

我撓撓頭，有點猶豫，「我得去買……」

「求你了……」他撇撇嘴看著我。

我一聽，立馬沒了脾氣，脫下外套在他旁邊躺下了，他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臉上一直掛著笑容，我摟過他，讓他躺在我胸口，「燁子，我跟你說這些你別嫌我煩，你這麼大人了，生病了就這麼照顧自個兒？你當你還二十歲呢，病了挨幾天就好了？要四十的人了，自己的身體自己愛惜著點，你不去醫院，好歹讓助理去買點藥啊……哎算了，我不說了，你睡吧，你不是說一看見我就會困嗎？你好好睡一覺吧……」

我嘮叨了一大堆，話音剛落下，發現懷裡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均勻的呼吸聲聽著格外安心。我替他掖了掖被子，一瞬間覺得十分平靜，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上一次這麼認真地看著他的臉是什麼時候我已經記不清了，我仔細地端詳著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說他老了，我不信，我覺得他一點也沒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還是我喜歡的樣子。

最後我還是把目光落在了那雙眼睛上，盯著他的睫毛出神，漸漸也覺得困了，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間想起了前幾天做的那個夢，夢裡燁子冷漠的樣子又浮現在我眼前，我打了個冷顫，頓時睡意全無，心煩意亂地躺在床上看了會兒天花板，最後決定起身下樓去給他買藥。

回來的時候看見燁子還睡著，我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點了盞床頭燈，拿起一盒藥研究著應該怎麼吃。燈光不太亮，我眯著眼睛看了半天也看不清說明書上的字，今晚來得匆忙又沒帶花鏡，我急得直想罵人。

「老了吧，眼睛花了？」我聽見聲音嚇了一跳，回頭髮現燁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靠在床頭看著我，我心想這小子還有力氣跟我開玩笑，應該是睡了一會兒感覺好了點。

「你看看這個，」我把說明書遞過去，「這個是治感冒的，吃完這個再吃消炎的。」

他接過說明書看了幾眼，又接過我遞給他的水，聽話地把藥全吃了，吃完之後，他沒躺下，也不說話，只是靠在那看著我。

「幹嘛你？睡覺啊。」我拍拍被子示意他躺下。

「剛吃完藥，一會睡。」他聲音聽著沒什麼力氣，但比剛才還是強了一點。

我點點頭，想著要不要問問他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天才打給我，剛想開口又咽了回去，他本來就病著，我不想讓他覺得心煩。

但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樣說道，「我從子洲回來就沒一天閑著，天天拍天天拍，有時候連著好幾天夜戲，真扛不住啊，這不，病了。」

我本來挺糾結的，琢磨著再忙也不至於一個電話的空檔都沒有吧，但既然已經看見他了覺得也無所謂了，嘴上就隨便應付了句，「是……我也忙，都忙……過兩天電影節，還得在上海待上幾天。」

他「嗯」了一聲，低頭把玩著感冒藥的說明書，心不在焉地折來折去，好像有話要說但就是不開口。我看著他折了一會，也沒說話，突然覺得氣氛竟然有點……尷尬？

「師哥……」「你……」

我倆幾乎同時開口，我尷尬地摸了下臉，「你先說吧……」

他也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也沒什麼…我就是想問，你那個……明天……明天也在這陪我嗎？」

我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好不容易憋住笑，假裝為難地說了句，「那不一定……」眼看著他的眼神里寫滿了失望，我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來時候火車票給不給報？給報就多待一天唄。」

他猛地抬起頭，脫口而出，「報報報！」

我樂了，心裡一動，坐得離他更近了些，「真給抱？」

他又堅定地點了點頭，「給報！」

然後我就順勢抱住了他，把他的頭按在我的肩上，懷裡的人明顯愣住了，我偏過頭蹭了蹭他的耳朵，「你說的給抱……」

他聽完笑了，在我懷裡鑽了鑽，抽出胳膊回抱住了我，「胡大爺這泡妞技術，僅次於我了……」

我沒好氣地捶了一下他的背，回嗆了他一句，「說什麼呢，找幹吧你？」

誰知道他突然不出聲了，抱著我的胳膊明顯僵硬起來，我疑惑地鬆開他，想看看他怎麼了，結果在床頭燈昏暗的光線中，只看見了一張紅到脖子根的臉，我愣了一秒後恍然大悟，急得直接站了起來，慌忙解釋道，「我不是……哎呀你這……我不是說那個……我是說……」

憋了半天，一句清楚的話也沒說出來，他已經不再正眼看我，小聲說了句「我知道」之後就拉了拉被子躺下了。

我看他背對著我，心裡亂得很，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時聽見被子里傳來了一個悶悶的聲音，「等……等我病好……」

我一下笑了，也沒再說什麼，走到床的另一頭拉開被子在他身邊躺下了。他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後又閉上，臉上露出我熟悉的笑容，我知道他是真的開心。

我也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的終於不再是夢裡的那張臉，而是躺在我身邊的人安心睡著的樣子。這一刻他能因為我而度過一個不再失眠的夜晚，我就什麼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