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我總擔心燁子發燒，幾乎每隔一兩個小時就會醒一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點，覺得他應該沒什麼事了，我才終於放心地睡過去。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我揉揉太陽穴，發現燁子正坐在床邊，手裡拿著煙，翹著二郎腿看著我。我定定神，「哎」了一聲就要上去搶他的煙，「你怎麼回事？病著呢怎麼還抽上煙了？」

他擋住我要搶煙的手，但還是把煙按到煙灰缸里滅了，「不抽了不抽了……」

我本來想說他兩句，但頭實在疼得厲害，我又揉了揉太陽穴，「什麼時候醒的？」我看他頭髮濕漉漉的，應該還洗了個澡，「醒了怎麼不叫我？」

他笑笑，「難得中老年藝術家還會睡懶覺，哪兒捨得叫啊。」

「你小子是變著法兒說我老了啊？」我被他逗樂了，頭疼好像也緩解了一點。

誰知他突然不說話了，我一抬眼，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湊到我跟前來，然後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叫了聲「師哥」，我嚇了一跳，不由得緊張起來，心跳也逐漸加快，我在心裡琢磨著，難道他要吻我？還是要……？不行！他病還沒好利索呢！而且我頭疼得厲害，肯定那個……影響發揮……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他不知道從哪變出了一張遊戲盤，捧在手裡難掩興奮地對我說，「師哥，能陪我打遊戲嗎？新出的！」

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滿頭黑線，一面對於剛才腦子裡想的事情有點尷尬，一面又對他問的問題真的很無語。見我半天沒說話，他著急地補了一句，「那你看我玩行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行……反正我今天的工作就是陪你。」

結果除了中午到賓館二樓吃了頓飯，這一整天燁子都在玩這個讓他興奮不已的遊戲，開始我還饒有興趣地在旁邊觀戰，可盯著電腦熒幕看了一會就覺得眼花繚亂，就在我第三次快要睡著的時候，燁子一拍鍵盤大喊了一聲，「哥通關了！」

我被嚇了一個激靈，抬頭看見燁子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興奮地在房間里跳起了自創的舞蹈，一邊跳一邊對我說，「師哥，有你在真好，我才打這麼一會兒就通關了。」

我張大了嘴一臉「你丫在逗我嗎」的表情，拿出手機指了指時間，他好像十分驚訝，「啊？都這時候了？師哥你餓不餓？我們出去吃飯吧。」

「出去吃？」我聽完有些猶豫，我倆出去……這要是被人拍到，那又有的寫了。

燁子好像看穿了我的顧慮，「這地方小，晚上外面也沒什麼人……」我還是沒說話，他賭氣似的說，「不去算了，畢竟師哥形象要緊。」

眼看他又要不高興，我趕緊開口，「去，我沒說不去啊……」

他一聽立馬眉開眼笑，我尋思這真是個孩子，情緒全寫在臉上。

我倆隨便挑了個小館子，要了幾個菜，我喝了點酒，燁子也要喝，雖然他今天病已經好多了，但我還是沒讓他喝。吃完飯天已經黑了，路上確實沒什麼人，燁子提議到跨海大橋附近走走。

晚上的風吹著十分舒服，我倆一路沿著大橋走，走到累了才停下來，靠在欄桿上歇了會，發現對面是個碼頭，遠遠看上去是一片斑斕的燈光。

「這兒還挺美的……」我不禁感嘆了一句，以前拍戲也來過象山，但從來沒仔細看過這裡的夜景。

「我也是第一次看，」燁子說道，「哪兒有時間看啊……也沒有陪我一起看的人。」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只是笑笑沒應聲，他見我沒接他的話，好像有點沒面子似的，輕聲咳嗽了一下說，「除非安娜帶孩子來片場看我，我還能有點自己的時間。」

我聽完看了他一眼，他靠在欄桿上吹著風，假裝不看我，我輕笑，「知道安娜對你好……」

他好像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局，也略帶得意地笑了，我看著他的側臉，還是沒忍住說了下去，「要不是安娜，你以為我這麼些年怎麼過來的……」

他偏過頭奇怪地看著我，「什麼意思？」

「燁子，有些東西我不能給你，但有人能，你最後還是得到了福祉，不是挺好的嗎，至少讓我們兩個……讓我……能安心一些。」

「是嗎，」燁子聽完好像苦笑了一下，「師哥真會說啊……也真會自我安慰，怎麼，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福祉的生活，王子和王子的過往就都可以不算數了？」

被他這莫名其妙的比喻一繞我差點暈了，「我什麼時候說不算數了？燁子，我的意思是，你選擇安娜不是退而求其次，你明白嗎？你覺得，如果站在你身邊的人始終是我，你又真的會比現在更福祉嗎？你……你想過嗎？」

就在我以為我們又要吵起來的時候，燁子反倒平靜了下來，他換了個姿勢靠著欄桿，眼睛看著遠處，「師哥，有時候我真累，在外面工作，我不是說我不喜歡演戲，我喜歡，但……還是挺累的，一天到頭，只有回家之後才能放鬆一點，可還沒完呢，我還得做個好丈夫好爸爸……安娜不讓我玩遊戲，前幾年把我攢了一箱子的盤全扔了，後來還把我玩遊戲的電腦送人了……諾一霓娜就更別提了，他倆在旁邊就只會跟我搶電腦搶iPad，我又沒法說什麼……」

我靜靜地聽著，他這些話既像是回答我，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所有人都說安娜是我的陽光，我也挺納悶兒的，她好像一生下來就那麼樂觀，可我不是，我生來不是那樣的人，也學不會……」

燁子好像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把話咽了下去，轉而說道，「不管怎麼樣，師哥，太陽總有下山的時候，黑夜總會來臨，很多人有時候可能會忽視月亮的存在，可我不會，我永遠不可能忽視月亮的存在，師哥……你明白嗎？我永遠沒辦法忽視你的存在。」

我見他越說情緒越低落，趕緊笑著打斷了他，「鬧半天不就是因為人家不讓你玩遊戲嘛，這樣，以後你每個月跟我待幾天，我天天讓你玩！」

他瞪了我一眼，又笑了笑說，「講老實話師哥，我老怕自己活得太真了別人會不喜歡我，一直都怕，真的，可是在你面前……我總能放心地做自己，十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是，因為我知道，就算我打上一天遊戲，你也會在旁邊陪我，就算你睡著了兩次，你也會一直陪著我……師哥，你知道嗎，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都覺得，我好像還是二十三歲。」

他二十三歲那一年我們剛剛在一起，他那時就像一把火一樣沒日沒夜地燃燒，照亮著我和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個夜晚。

「燁子，你在我心裡早就不是二十三歲了，」他有些愣了，好像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你在一點一點成熟，這就是時間的魅力，因為我發現……時間越久，我就越喜歡你。」

聽到我這麼直白的表達，他半天沒作聲，最後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師哥你喝多了吧……」

我認真地看著他說，「你知道我什麼酒量。」

他抬起頭看我，我終於忍不住主動吻了他，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一陣陣晚風從對面的碼頭吹來，我們動情地吻著，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我耳邊開始響起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也分不清是我的還是他的。

就在理智快要燃盡的時候，他從我的懷抱里掙脫出來，眼神迷濛地看著我說，「師哥……我們回賓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