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險些害死自己的人如今就在身側，然而楚紅玉卻不以為意，也難怪影畫總恨他不長記性，陸五公子到底還是陸家的人，哪怕此刻他未起殺心，但也難保他日後不會再對楚紅玉不利。

陸凝是江南陸家妾室所生的庶子，在他之前還有四個草包哥哥，陸凝年紀最小，但資質卻在四個哥哥之上，即便陸老爺並未將家傳絕學傳授於他，但陸凝的劍法依然遠超四位兄長。

楚紅玉與這位陸五公子結緣其實並非前陣子的狠心一劍，真要說起來，楚紅玉初見陸凝還是在七八年前，那時候的陸凝還只不過是個年幼的孩子，楚紅玉亦正值少年。

楚紅玉那會兒不過十幾歲的年紀，但他的風流在關外卻已經十分「有名」，楚紅玉惹了一身的桃花債，不知怎的，最後竟躲到了陸家。

江南陸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哪個有膽子去找陸家的麻煩？楚紅玉就是吃准了這點才藏匿在陸家，也因此終於安生了一陣。

陸家財力雄厚，臨安城的田產有一半都是陸家在經營，陸家不但家宅華美，就連柴房也有好幾間，柴房並非只用來堆柴，有時候也會關押一些犯了錯的僕婢。

反正空著也是空著，楚紅玉於是時常趁著四下無人時偷溜進柴房裡睡覺，除了沒一張像樣的床和濕冷了些，其餘的倒是無可挑剔，勉強能住人。楚紅玉如此逍遙了幾日，還想再繼續住下去時，隔壁卻「住」進來個新朋

友。這個朋友很惹人討厭，每到了夜裡，隔壁的柴房裡就傳來幼童的哭聲，任是楚紅玉再好的脾氣也受不住這樣沒完沒了的折磨。

楚紅玉掏著耳朵一腳踹開了柴房的門，正欲罵點什麼來泄憤時，卻在柴堆旁瞧見一個穿白衣的男童，再仔細一瞧，男童身上所穿的並非白衣，而是憑弔死人的孝衣。

男童的樣貌十分秀氣，一雙靈動的眼裡透著驚懼，眼角還吊著淚珠，那男童正是陸五公子。楚紅玉盯著男童看了許久，見他落淚，楚紅玉方才的煩躁和氣憤竟頓時煙消雲散。

當真是不得了，小小的年紀，僅是一顆眼淚，竟能要人一滴心尖血。

陸凝的娘親剛去世不久，他不知犯下了什麼錯才被人關在這裡，已有好幾日無人探望，也沒有半點要放他出去的意思。

陸凝在柴房裡關了半個月之久，有時婢女忘了要送飯菜來，楚紅玉便從市集上帶些吃食回來照顧陸凝，他待陸凝極好，幾乎將他當做親弟弟一般照料。大抵陸凝也打從心底謝他的關懷，於是替他隱瞞藏匿在陸家的事。

平日里陸凝也偶爾會受哥哥們的欺凌，楚紅玉總是會從某個地方跳出來，用手裡的劍將哥哥們好好教訓一頓。為了不讓陸凝受責罵被盤問，他的劍從不出鞘，那份瀟灑自得的模樣也在不經意間深深刻入陸凝心底。

「楚大哥，你要走？」

「阿凝，紫翎山莊才是我的老窩，如今風頭已經過去，我也該走了。你要好好修習劍法，不要再讓那四個草包欺負你，曉得麼？」

「......」陸凝望著楚紅玉的背影跳上屋頂，最後消失在月色下，原以為會再見，卻不料等到再見時，竟是刀劍相向。

陸凝悶悶不樂，他仍舊對那日追殺楚紅玉的事心存愧疚，哪怕如今楚紅玉安然無恙，他多想問楚紅玉，胸前的劍傷好些了沒有，但他又何來資格問這句話。

「有句話，當日沒來及跟你說。」楚紅玉頂討厭這樣的沉悶，他搔了搔腦袋，打算說點什麼來解悶。

「什麼話。」

「你比小時候漂亮了不少嘛。」楚紅玉笑得很不正經，明知只是一句玩笑話，但陸凝仍然有一些高興，楚紅玉沒心沒肺的樣子還和從前一樣。

「不過越是漂亮的東西就越有毒，是不是？」阿骨如此，陸凝更是如此。

陸凝唇邊淡淡的笑意瞬間冷了下來，似乎比方才還要悶。

「那日你行蹤暴露，我奉命追殺你不是爹的意思，而是我當真要你的命。」陸凝頓了頓，不管楚紅玉聽沒在聽，他也要繼續說下去，「我以自己為餌引你出來，我......」

「小心！」話未說完，陸凝的腕子已被楚紅玉拽了過去，楚紅玉拉著陸凝躲入一片灌叢，陣陣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陸凝暗驚，他竟忘了這茬。

楚紅玉將陸凝護在身下，透過灌叢之間的縫隙時刻觀察敵情，兩人靠得極近，直叫陸凝失神，腦中一片空白。

良久之後，追兵已經走遠，楚紅玉鬆了一口氣，再低頭一瞧，陸凝竟直勾勾盯著他的胸口發獃，視線所聚之處正是當日被他刺穿的地方。

陸凝顫了顫，終於發覺楚紅玉的眼神已經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他有些一瞬的慌張，想要推開楚紅玉起身，卻被楚紅玉壓制著，動彈不得。

「你......」

「你什麼都不必解釋，我明白。若當日持劍的人不是你，恐怕我早就入土了。」楚紅玉打量著陸凝，彷彿永遠瞧不夠似的，陸凝兒時只是秀麗，沒想到才過了短短幾年就已經長成了如此驚艷出眾的美人，不但貌美，且

劍術精湛，使得陸家的名望比從前更甚。

陸凝聞言，緊繃的臉終於放鬆下來，原來楚紅玉打從一開始就洞悉了他的意圖，陸家上下除了五公子，個個都恨楚紅玉入骨，換做是誰都定會要他送命，除非陸凝的劍對他留有餘情。

「五公子，你的恩情楚某來日再報，你是陸家人，不便與我相處太久，到此為止吧。」

出了古怪林，楚紅玉朝陸凝抱了一拳，打算就此與他分道揚鑣，後者卻看了腰裡別著的樹枝，若有所思。

「你就這樣去找影公子？」

「你知道影畫？！」楚紅玉神色一變，一顆心頓然提到了嗓子眼。

「對不住了，少莊主，你恐怕還得和我這個陸家人待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