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

「去，把宮裡所有大夫都請來。」馮天霜將陸凝輕輕抱起，回到寢宮，他的雙眼始終沒有從陸凝身上離開，誰都沒有在馮天霜臉上見過這般溫柔的表情。

偌大的武皇宮，沒有一個大夫能救治陸凝，陸凝被劍氣所傷，筋脈盡斷，只是勉強撐著一口氣，可惜這口氣弱得可憐，不出五日就會氣絕身亡。

馮天霜當即下令，懸賞十萬兩黃金，請天下名醫齊聚武皇宮，救他口中的燕燕。

即便是貼身服侍馮天霜的內宮七子，也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馮天霜本就身世成謎，外人自然不知道他還有過一段情史。

那是在十幾年前，馮天霜有緣結識了一個碧江上游的船夫之女，船夫的女兒名叫杜燕燕，馮天霜兒時落過水，是杜燕燕的爹將他撈起來的。這位恩人的女兒聰慧美麗，還精通不少武學名著，可惜她身子弱，不便習武。

馮天霜自然就成了她的學生，杜燕燕把各派武功要訣用細細的樹枝寫在河灘沙地上，督促他勤奮練習，馮天霜也漸漸對這個恩人萌生男女之情。

然而天不遂人願，杜燕燕給她的爹許配給了別人，無論馮天霜如何懇求，杜船夫就是不肯把女兒許給他。碧江很快就沒了杜燕燕的消息，那個曾讓馮天霜魂牽夢繞的女子已經杳無音訊，有人說她早已嫁作他人婦，也有人說她不願認命，和馮天霜分離之後便投江自盡了。

不論結果是哪一樣，馮天霜都沒有再見過杜燕燕，五年前他奪下盟主寶座，也曾秘密派人找過杜燕燕，可惜都徒勞無功。

陸凝的相貌雖然美艷如女子，但細看下來仍帶著幾分男子的英氣，馮天霜不會看不出來他耗盡心血要救的其實是個男人，而不是他的燕燕。

馮天霜對杜燕燕難忘舊情，哪怕明知這是個假的杜燕燕，也要不惜一切救活他。

馮天霜的十萬賞金果然奏效，不少名醫奔著賞金來武皇宮，但都被馮天霜拒之門外，連那病人是是男是女，高矮胖瘦也不得知。

如是過去了三日，陸凝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弱，加之身子已經殘破，不能渡入真氣，馮天霜只能將去年進貢的養榮續命丹餵給陸凝，此物是大理國進貢朝廷的寶物，世間僅有兩枚，一枚在鳳淵宮中，剩下的一枚則在武皇宮裡。

奴婢們都不明白，馮天霜分明想救此人，又為何不讓大夫醫治？只讓他躺著等死，豈非多此一舉。然而這幾日里，馮天霜守在陸凝身旁寸步不離，甚至不思飲食，誰都不願意在這時候觸怒馮天霜。

事情並非沒有轉機，馮天霜等了整整三日，終於等來一位高人。

黃昏落日才下西山，突然有奴婢進宮傳話，說山下來了個一個怪人，是個穿黑袍的婦人，手持一根龍頭拐杖，戴著面罩，說想見見患病之人。

「盟主，那婦人怪極了，依奴婢之見還是趕出去吧。」

「請她進來。」馮天霜的話令眾人吃驚，他拒絕了不下千百個名醫，卻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怪醫如此寬仁？

「燕燕不能再等了……」馮天霜仍然溫柔如水地望著陸凝，溫暖幹燥的手掌輕輕撫摸陸凝的臉頰，生怕把他碰壞似的。

怪婦人被請進了武皇宮，奴婢捲起床簾，婦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陸凝，立馬斷定他是被劍氣所傷，五臟受損筋脈盡斷，能撐到現在不斷氣，全靠老天垂憐。

「大師，馮某不求能恢復一切，只要能留燕燕一條性命，下半輩子就算要殘疾，也有我養著她。」

「馮盟主可真是痴情，看來這個人對馮盟主而言很重要？」

馮天霜臉色一變，似乎不悅，怪婦人卻不怕他，反而掩唇笑了一陣，好不猖狂。

「你這個妖婦，休得無禮！你若沒本事，趁早滾出去！」

怪婦人立刻把手上的龍頭拐杖一揮，只見那龍頭嘴裡銜著的一枚紫色圓珠滴溜溜一轉，紫珠里化出一物，嗖的一下撲過去，鑽進了那弟子的嘴裡。

說話的弟子根本來不及看清自己到底吞了個什麼東西，只覺得喉嚨一陣發緊，那東西正順著他的喉嚨往下爬去，令人毛骨悚然。

「我這小東西雖不會要你的命，但一定會讓你舒服痛快。」怪婦人扭頭看向馮天霜，又道，「馮盟主若有誠意，就答應我一個條件，否則就是神仙在也救不了他。」

「那就要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哼，就是一個死人，只要他還沒完全斷氣，我也能讓他活過來，行動自如不說，恐怕連壽命也比你長。」怪婦人語出驚人，馮天霜卻對她深信不疑，「只有一條，我動手時不能有旁人在場，你讓他們都退出去。」

「好。」馮天霜抱拳道，「那就有勞大師了。」

馮天霜屏退眾人，內宮裡只剩怪婦人一個，怪婦人這才摘下面罩，解開頭上的髮帶，放下一頭銀色的長髮。她的銀髮華美裡帶了幾分妖異，像是有生命力一般，乖乖地聽從怪婦人的指示。

怪婦人剪下一把頭髮，穿進一根極細小的骨針里，接著褪下陸凝帶血的衣袍，骨針順著她的動作刺進肉身，隱約可見髮絲在皮肉下遊走，一點接著一點，把破碎的骨頭重新拼接起來。

怪婦人為陸凝接上斷骨，又縫合了最難癒合的筋脈，天下間的神醫沒有一個敢這麼做，這怪婦人的確高明，被骨針穿刺的地方沒有流出一滴血，反而那些銀色的頭髮一紮進去，很快就和陸凝的血肉融合在了一起。

陸凝傷勢頗重，怪婦人一天一夜不曾合眼，這才縫合好了他全身的傷口，然而陸凝依舊不省人事。怪婦人收起骨針，在手指上扎了一針，再把滲出的血餵給陸凝。

僅僅是餵了一口血，已經昏迷了四日的陸凝竟然真的「起死回生」，慢慢張開了雙眼。

「楚……」陸凝動了動嘴唇，微微張開的眼中有淚光閃爍，他渾身上下鑽心地疼，身子彷彿不再是自己的。半昏半醒之間，陸凝第一個想起的仍然是楚紅玉，不知今夕是何夕，他和楚紅玉的七日之約，明明是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