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少俠，你的脈息很亂！老夫現在為你接第三次脈，你務必摒除雜念，專心運功。」

一片黑暗之中，隱隱傳來老谷主的聲音，陸凝昏迷不醒，清麗的面孔上眉頭緊鎖，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他想逼迫自己聚精凝神，可腦海里卻揮之不去那些破碎的片段，桃花林，海湖，浪打輕舟，一切似乎都變得不再重要，不再吵鬧，這片混沌之中只剩下了他一人......

『師妹，你別開玩笑了！我和阿凝從小就認識，我怎麼會......我一直把他當弟弟！』

原來杏花林里那一掌，嵩山決戰間的斷刀，泛舟海湖時承諾的將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痴心妄想！都是夢幻泡影！都是......

「唔！」胸口一陣接一陣的劇痛令陸凝痛苦萬分，陸凝被生生疼醒，伏在榻上嘔了一大口血。老谷主見他如此痛苦，卻無奈地搖了搖頭，嘆道。

「陸少俠，方才你心神不定，以致真氣亂涌，若非老夫用金針封住你的穴道，恐怕你剛才會血管爆裂而死。老夫已經替你接好第三次筋脈，只可惜功敗垂成，留下一個後遺症。」

「谷主......究竟如何，你不妨直言。」陸凝趴在榻上，氣息微弱。

「老夫原本可以救你，可惜你剛才差點入魔，以後會留下一個不能根治的心痛病，你要記住，你的心脈很弱，往後決不能任由情緒隨意起伏，心痛發作次數越多，越危及性命，恐怕神仙難救。」

「生死有命，陸凝能活到今時今日，於願足矣。」陸凝緩了緩，又道，「谷主，陸凝還有一個請求，想請谷主成全。我有心痛病的事，請您不要告訴任何人，千萬......千萬不要告訴楚大哥。」

「好，老夫答應你。」

「多謝谷主。」

婢女送陸凝回到房中歇息，接著用手向他比劃了一通，大意是說，陸凝昏倒在房門前，被婢女發現的時候，身邊不遠處還躺著一個人，不過那個人已經死了很久。

「易青臣死了？」陸凝不明白，當時的情況，易青臣若要殺他簡直是易如反掌，為何易青臣會死在島上？陸凝又問婢女，究竟有沒有查到是誰殺了易青臣，然而婢女只是搖了搖頭，誰也沒看見兇手的影子，易青臣雖然死了，但身體上卻沒有一絲傷口，下人搬運屍體的時候感覺他的身體很軟，軟得像是全身的骨頭都化了。

殺人無形，五臟俱裂，看來殺害易青臣的是個高手，如今人既已死，陸凝也不再追究此事。他回到床邊，找出那隻一直帶在身邊的白絲花袋捧在手上，陸凝端詳了很久，直看到雙眼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他捧著花袋的指節捏得隱隱發白。

第二日早晨，楚紅玉原本約了陸凝練劍，然而整整一個上午都沒有第二個人來桃花林，楚紅玉左等右等不見他人影，後來才想起來，昨日師公給陸凝接了第三次脈，他如今應該在休息才對。

陸凝的傷總算完全康復了，楚紅玉為他高興，於是特意吩咐廚房做些了精緻酒菜，他要為陸凝慶祝重生。非但如此，他還要好好地再問陸凝一次，之前在海湖上說過的是，究竟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楚紅玉提著酒菜高高興興來到陸凝房前，卻見他門前的石階上積了一層淺粉色的落花，看來是還在房裡，一直沒有出過門。

「阿凝，你不要睡過頭就忘了吃飯，這樣對身子不好。」楚紅玉叩了叩房門，等了一陣卻還是沒有人回應他，楚紅玉沒了耐性，便徑直推門而入，誰成想，房內早已空無一人，一切物件擺得整整齊齊，如同最初來時所見，又彷彿從未有人住過這裡。只有桌上多了一件東西，楚紅玉低頭看去，那是一隻他再熟悉不過的白絲花袋。

「阿凝......？」楚紅玉預感不妙，站在門裡愣了很久，陸凝不辭而別，沒有帶走一樣東西，甚至連道別的信也沒有留下，此中決絕之意，如相忘江湖。

楚紅玉立馬掉頭去向師公辭行，說自己有要事要離谷一陣，此行也許一年，也許三年，他心裡似有一種預感，若是這次不追回陸凝，恐怕他今生今世都不會再與陸凝相逢。昨日小師妹一語點醒了楚紅玉，人或許可以說謊，可是心和眼永遠不會說謊，他一定要追到陸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自從決心背起陸凝下山的那一刻，楚紅玉的心裡便有了他。

陸凝剛接完脈，虛弱的身體不宜趕路，他沿著來時的路離開玉泉谷，走半日歇半日，雖然走了幾天，卻還沒有走出山西地界。這幾天不論他走到哪裡，陸凝總覺得身後有一雙眼睛在不斷監視自己，直到第四日，陸凝忍無可忍之下故意繞路走進一片荒無人煙的樟木林。

「不知閣下是何方神聖，為何一直跟著在下？若是閣下有事相求，何不現身一見？」樟木林上空飄蕩著陸凝的迴音，寂靜的樹林里彷彿只能聽到落葉迎著威風，倏倏作響。

「燕燕，你的身體康復了沒有？」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男聲，陸凝頓時吃了一驚，回身一看，這個男人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後，可他竟然完全覺察不到他的腳步聲，此人必定輕功不凡，武功遠在他之上。

「你一直在跟蹤我？原來是你殺了易青臣......」陸凝如何能不認識這個男人？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認得出馮天霜如死灰一般毫無生氣的臉。此人一身紫衣，身形瘦高，齊眉綁著一條紅紫色的布帶，額帶下的臉有些枯槁，披散的長髮下是一雙犀利且明亮的雙眼。

「所有碰你的人都該死，何況我已經給他留了全屍。」男人直直盯著陸凝，又往前靠近了幾步，「燕燕，跟我走吧。」

「我不是杜燕燕，請你不要再糾纏我。」

「就算你不是燕燕，我也要帶你走，」馮天霜微微一笑，又道，「從阿丹娜帶走你之後，我就一直跟著你，直到那個姓楚的小子把你帶來這裡，我夜夜守在你房前，只要能看著你便覺得心滿意足。」

「你想對楚大哥做什麼。」

「你放心，他救過你的命，我不會殺他。」

「你究竟有什麼企圖！」

「我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白，我要帶你走，等你完全康復之後，我要你嫁給我。」

「馮天霜，你真是瘋魔了，」陸凝緊緊皺起雙眉，下意識地退後了幾步，「我是男人，你竟然想娶一個男人做妻子，你不覺得荒謬滑稽嗎？」

「天下人要笑，那就任憑他們去笑，我馮天霜一世瘋癲狂傲，不理世俗眼光，我說要娶你，你就一定要做我的馮夫人。」

「好，你既然執意不肯放過我，那就把我的屍首帶回去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