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淵被楚紅玉一掌打傷，昏迷了幾個時辰才慢慢醒來，醒來發現楚紅玉已將他帶到一個山洞裡，在他身下鋪了很多芭蕉葉，楚紅玉坐在一旁烤火，火光映照之下，他蒼白的臉色也被掩去幾分。

「你醒了，渴不渴，餓不餓？」楚紅玉說著，把一包用鮮蕉葉裹好的野果遞到鳳淵面前，後者卻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不敢接過，反而後退了幾步。

「......其實有一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說，」楚紅玉見他冷冷瞪著自己，眼神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似的，於是也不再靠近，「做人不要凡事都寧為玉碎，整天綳著臉，兇巴巴的，不是要這個死就是要那個死，你心裡真的會覺得痛快麼？假如世上真的有怨鬼，你說他們會不會在下面等著向你討債？我本來也以為你毫無人性，但是當我看你對小白兔那麼溫柔，我突然覺得......我從沒認識過你。」

不管楚紅玉說了什麼，鳳淵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直到他提起白兔，鳳淵的眼睛才動了一動，眼神四處找尋，最後落在打翻的竹籃上。

「不用找了，我早就拿去烤了。」楚紅玉話音才落，就被鳳淵拿眼神狠狠剜了一刀，他的反應讓楚紅玉忍俊不禁，笑罷，才從懷裡一抓，抓出一隻毛茸茸的白兔，提到鳳淵面前，「騙你的，我想看看小白兔不見了之後，你會有什麼反應，沒想到你這麼容易上當。真是天下奇聞，一個殺人不眨眼毫無仁德可言的皇帝，居然對一隻兔子如此在意。」

鳳淵見白兔安然無恙，立即笑逐顏開，滿心歡喜地接過，捧在懷裡，之後才回味起楚紅玉話里的諷刺，便不由得斂去嘴角的笑意，又恢復方才的冷若冰霜：「我在意誰，關你什麼事，兔子又如何，人又如何？兔子不會害你，不會算計你，人比兔子複雜得多，也討厭得多了。」

「你放心，我有事相求，絕不會加害你。我剛才不小心打傷你，你現在覺得如何，還疼嗎？讓我看看......」楚紅玉起身過去，想替鳳淵查看傷口，奈何他又喊又叫，說什麼也不肯讓自己靠近。

「你幹什麼！走開！......」鳳淵掙扎躲避之間，忽然肋下一陣刺痛，疼得他手腳發軟，再沒有抵抗的力氣。

「你要是會自己接骨，就算求我，我也不會碰你。」楚紅玉在鳳淵面前坐下，眼睜睜看著他疼得發抖，也不伸手相救，「你自己想清楚，是選擇活活疼死，還是選擇讓斷骨錯位，插穿心臟而死，有我在這裡，你還有第三個選擇，就是乖乖讓我幫你接骨。不過，你要求我......」

鳳淵靠在石壁上，臉色越來越難看，斷骨已經錯位，每呼吸一次都十分疼痛，他抬頭看到楚紅玉高高掛起的嘴臉，當即咬住嘴唇強撐下去，順便在心裡唾罵楚紅玉錙銖必較，是個真小人。

鳳淵的倔強讓楚紅玉微微皺起了眉，換作是以前的他，一定會掐著自己脖子，威脅說「我死了，你的心上人也會沒命」，眼前這個鳳淵，隱約像是被挖空了瓤，換了個魂魄進去，縱然眉眼五官沒有變化，卻似乎惹人憐惜了不少。

楚紅玉玩也玩夠了，戲弄也戲弄夠了，看鳳淵這麼難受，他只好抬手放他一馬。楚紅玉小心扶起鳳淵，大手兩下扯開他的腰帶，青衫隨之滑落到腰際，還剩最後一件褻衣時，鳳淵卻捂住衣帶，搖了搖頭。

「不要.......」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在男人面前脫衣服的事你做得還少麼？你又不是大姑娘，不用擔心我占你便宜。」楚紅玉一怒，說話聲提升了不少，鳳淵被他這麼一吼，震斷耳朵也發麻，嚇得更加捂緊了衣帶，把腦袋壓得低低的，倒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一會兒要這樣，一會兒又要那樣，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幹什麼。我的確討厭你的為人，但不是討厭你的命，再這麼耽誤下去，你會死的！你死了，阿骨就沒救了！」

鳳淵緩緩抬起頭，一雙鳳眼淚汪汪的，我見猶憐，他猶豫了幾次才慢慢鬆開手：「你可不可以......」

楚紅玉最怕看到美人掉眼淚，鳳淵有萬千姿態，冰冷時不可褻玩，溫柔時清純絕俗，現在兩眼沾著淚珠兒，更是有如煙霞輕籠，顧盼嫣然，誰還能對他發起火來？

「可以什麼。」

「你可不可以閉上眼睛，我......我不太習慣這樣。」

楚紅玉點頭「嗯」了一聲，隨即閉上雙眼，兩手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摸索，鳳淵看他亂摸亂碰，一直不敢太放肆，生怕又嚇著自己，只是這樣始終不能摸准傷口，他抿了抿唇，下定決心之後很快脫下褻衣，壯著膽子抓住楚紅玉的手，按在了肋下。

「嗯......嗯啊......唔......」

楚紅玉閉著眼睛為鳳淵接骨，手上軟如雲絮的肌膚滑溜溜的，偶爾不慎觸碰到那兩點禁忌之地，便惹得鳳淵一陣顫抖，山洞外正下著雷雨，雨水在樹葉上亂彈，也時時撥亂楚紅玉的心。

「接好了。」楚紅玉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像剛與十幾個兇惡的敵人交戰了一場那樣疲累，鳳淵忙將衣衫攏回肩頭，雙頰浮著紅霞，一直紅到了脖子里。楚紅玉自覺地躲開老遠，背過身子不叫他再難為情，他從沒見過鳳淵害羞的樣子，總是有些不習慣。那天晚上，他明明是那樣妖媚多情，如何一轉眼，就變成了清純無辜的樣子。

一夜過去，楚紅玉與鳳淵總算相安無事。鳳淵先他一步醒來，但見洞外一片澄澈，原來是天已放晴，他一喜，立馬想離開山洞，可轉臉一看，楚紅玉就側躺在不遠處，他總說要自己去南疆救人，否則就不肯放過自己。鳳淵盯著楚紅玉的背影看了許久，眼神越來越冷，他慢慢把手伸到頭頂，拔出綰髮的玉簪，視線轉而聚集在了楚紅玉的脖子上。

楚紅玉睡得很淺，一大清早還沒睜開眼就察覺到身後有什麼東西正在鬼鬼祟祟地靠近，那股清香味兒一聞就知道是鳳淵，楚紅玉不動聲色，等著鳳淵對他下手，心中冷笑道，果然這才是他的本性，鳳淵從來都是恩將仇報的。

鳳淵攥著玉簪的手抬起又無力地放下，遲遲不敢下手，他很想擺脫楚紅玉這個討債鬼，但是回想起昨夜，他替自己接骨的事，又讓他心裡萬分糾結。他不能殘殺一個對自己有恩的人，不能......

「楚紅玉！快滾出來領死！你殺了我們少主，今天就要你血債血償！」山洞外忽然一陣吵鬧，聽著像是仇家上門，反覆喊著楚紅玉的名字。

鳳淵一聽，立即臉色大變，手指一松，玉簪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斷成了兩截。他就是楚紅玉？！

「大哥，我看這個縮頭烏龜不肯出來，昨天下了一夜大雨，這裡的土又松又滑，不如把山上那些石頭踢下來，讓泥漿把洞口封死，悶氣他！」

「不行，讓他這麼痛快就死了，怎麼對得起少主所受的屈辱。照我說，不如那煙熏，逼他出山洞。」

楚紅玉即刻驚醒，聽得外面有人謀劃要如何逼死他，只是一時之間他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惹上了什麼仇家，又殺了誰家的少主，無奈之下只好先保住性命。楚紅玉一把抓起鳳淵的肩膀，要帶他離開山洞，後者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笑道。

「你就是楚紅玉？你真的是楚紅玉！？」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跟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快走！」

「誒，不要！」鳳淵拽住他的手，說道，「我有辦法。我們先按兵不動，你大聲告訴山洞外面的人，說這個山洞裡有條密徑可直通另一座山，叫他們不要白費心機。」

楚紅玉雖然將信將疑，但最後還是照做，洞外的仇家聽到楚紅玉的笑聲，起初懷疑有詐，後來聽到裡面傳出一陣腳步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弱，便信以為真上了當，立即衝進了山洞。

楚紅玉早已埋伏在山洞裡，只等他的仇家送上門來，誰料闖進山洞的正是昨天糾纏鳳淵的無賴劍客，難怪他們披麻戴孝，原來是死了少主人，楚紅玉與這兩個無賴纏鬥一處，只見他們手持白傘，所使招式似曾相識，依稀是渤海易家的招魂傘。

「你們是易家的人？」

「哼，楚紅玉，你這個奸詐的卑鄙小人，不配提我們易家的名諱！」

「兩位，當日之事只是誤會，殺你家少主人的不是我。」

「少廢話！師父有令，要捉拿你回渤海，祭我家少主人在天之靈！李淳風這個老匹夫真是有眼無珠，竟然收你這樣的小人作徒孫。」

「住口！」楚紅玉勃然大怒，揮劍將兩人橫掃在地，還將那兩把白傘當中劈開兩半，「我念在師公與你們易家有幾分交情，饒你們一命，要是你們在出言侮辱家師，休怪我不念舊情！」

話音落下，忽然間地動山搖，亂世紛紛砸下來，鳳淵忙拽住楚紅玉的衣袖，催促道：「快走！山洞要塌了！」

一塊落石嘩啦啦朝那兩個無賴劍客砸去，楚紅玉立即揮劍將落石劈碎，腰腹上的傷口也在這時突然裂開，疼得他幾乎快要握不住劍。那兩個無賴劍客連滾帶爬逃出山洞，鳳淵卻抱住楚紅玉險些倒下的身子，架著他一步一步朝洞外走去。

「小心。」鳳淵拖著楚紅玉堪堪走出山洞，身後轟然一聲，稀泥瞬間將洞口掩埋，令人膽戰心驚。易家門生本來已經逃跑，但轉眼看到楚紅玉舊傷發作，便又起了歹意，折回去要捉拿楚紅玉。

「靜海歸一！」鳳淵大喝一聲，所喊的正是玉泉劍派里碧海驚濤劍的招式，那兩人立馬被嚇住，不敢再靠近，片刻之後才曉得被耍了一道。

「臭小子，你是什麼人，竟敢多管閑事！」

「你們這兩個膽小如鼠的無賴，也配做渤海易家的門生？難道你們忘了，楚公子三招之內就能取你們的狗命，他有心放你一馬，誰知道你們卻恩將仇報。你們要是還想打呢，就儘管拔劍，我一定叫楚公子不要再留情面。還不快滾！」鳳淵見他們還不肯走，於是轉頭對楚紅玉說道「楚公子，你的傷怎麼樣？不要緊的，你就算要死在這裡，也有這兩個人陪你上路，你不會孤零零一個人走黃泉路的。」

「我聽人說，恩將仇報的人死後是要下地獄的，你快點送他們兩個去見閻王吧，他們不誠心悔過，只怕連地獄都不收他們。」

那兩人聽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便再也不敢打歪主意，只好悻悻離去。

「唔......」楚紅玉鬆了口氣，大半個身子不自覺地掛在了鳳淵肩上，「真想不到.......你會救我。」

「楚公子，其實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鳳淵，我叫鳳臨......楚公子！」鳳淵感到肩上一沉，楚紅玉昏厥了過去，他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