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主，軒轅昭目中無人，蓄意將我撞傷。」那黃衫少年名叫關長音，三年前為坊主收養，在諸多男童之中，他的名氣可不小。

關長音雖然只是一個未滿十五歲的青澀少年，但在樂坊里已經算是個大孩子，他自被收養時就懂得如何巴結討好樂坊主，幾年之後才終於取得坊主的信賴，讓坊主甘願捧他做台柱，甚至有人聽說樂坊主要收關長音為義子。

「傷著哪兒了？」樂坊主奪下關長音手中的小刀，陰沉著臉，語氣不悅，大概是沒有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關長音竟然會對自己的搖錢樹動刀。

「我被他傷了手，恐怕要有半個月不能沾水，不能彈琴。」關長音眼見得樂坊主將軒轅昭護在身後，他心中負氣，便把受傷流血的手藏在了背後，微微發抖。

「你回去自行上藥，這半個月里不要碰醬油。我念在你是初犯，就不追究了，以後你的房間就讓出來，留給軒轅昭，還有你所用的琴和劍，也都留下。」

關長音聞言瞪大了雙眼，幾乎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坊主！軒轅昭他何德何能……？！那可是我煞費苦心得來的！唔！……」

啪！——

樂坊主揚起手，當著軒轅昭的面摑了關長音一掌，軒轅昭方才還在與關長音慪氣，可這一掌，打在關長音雪白細嫩的臉上，卻叫他的心也跟著抽了一抽。

「你再敢頂嘴，我就趕你出去！」

「……是。」關長音半張臉被摑得通紅，嘴角微微撕裂，帶了些血，他雙眼含淚，既有失落，又充滿怨恨。

關長音滿腹委屈，一路小跑著，憤然離去，軒轅昭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內疚極了，儘管他什麼也沒做錯，可他的的確確傷了關長音，樂坊主不會同情任何一個孩子，除非他尚存一絲利用價值。

軒轅昭作為台柱，地位等同於樂坊主的掌上明珠，他自然很快就要搬出香紅浪那間窄小的廂房，待他日後為樂坊賺了銀子，坊主還要為他指兩名僕役，供他差遣。

這樣的好日子，有誰不想過？坊內的少年為了台柱的位置，爭得頭破血流也早就不是什麼稀奇事，只是沒有料到軒轅昭近水樓台先得月，一夜之間就成了樂坊里的大紅人。

或許是親眼看見坊主打了關長音一巴掌，這始終讓軒轅昭不得安心，他匆匆回房，問香紅浪討了一瓶金創藥，接著來到關長音房中，猶豫了許久，始終不敢敲門，直到屋子裡的人自行推開了門出來。

「……是你？」關長音回房收拾衣物，不曾想開門之後竟碰上了冤家，他的臉還火辣辣地疼著，有了方才的教訓，他亦沒了原先的氣焰。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剛才……」

「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我還要收拾東西，這間房，以後就是你的了。」關長音的語氣有些不耐煩，軒轅昭憋紅了臉，最後才從袖子里拿出金創藥，遞到了關長音面前。

關長音盯著他手上的金創藥看了一會兒，這讓他回想起樂坊主冰冷無情的回應，關長音只覺得羞恥與痛恨，他扶著門框的手也不由得攥得隱隱發白。

「其實你不必這樣做，」關長音忽然揚起一個笑，伸手撫了撫軒轅昭的臉頰，又道，「你生得這麼漂亮，坊主他栽培你是應該的，沒有你，我們恐怕都要流浪街頭了……是我不好，就算沒有今天的事，我也該讓著你這個弟弟的，你看你，小小年紀就這麼出眾，真讓人羨慕，你要記住……千萬不要辜負坊主對你的厚望。」

「長音哥哥，你不生氣了？」軒轅昭小心翼翼地問著，直到關長音微笑著搖了頭之後他才重新露出笑容，「你放心，我不會在這裡住太久的，我很快就會帶著亞父離開這裡，我也不會和你爭的……我的家在漢陽，那裡還有一些事等著我去做。」

「好了，我都知道了，多謝你的好意。」關長音接過金創藥，目送軒轅昭離開之後，他立馬收起笑容，眼底泛起陰狠，手一揚，將那上好的金創藥全部倒在了身邊的花壇里。

「軒轅昭，一山不容二虎，原來這個道理你不懂……哼，你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總有一天，我會你後悔今日的選擇！」

幾日後，軒轅昭搬入新房，又有了一身新衣裳，關長音讓出來的那把琴是整個樂坊最好的，琴音渾厚開闊，彈出的琴曲亦悅耳動聽，軒轅昭對此愛不釋手，更為練琴而廢寢忘食，甚至連用午飯時也不肯放下。

「軒轅總算熬出頭了，你們看坊主多疼他，這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比我們好？」

「你羨慕得來麼？人家是日後的名花，當然樣樣比我們好，乖乖當他身邊陪襯的綠葉，這才是我們的命。」

「知足吧，人人都有命數，咱們就算拼了命也不一定能有軒轅這樣的機會，退一萬步說，你們也不像那個關長音，白白浪費了心血，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

「噓……胡說什麼呢！仔細傳到關長音耳朵里！」

幾個少年圍在一起，閑暇便悄悄討論著近日來樂坊中的變遷，只有關長音離群獨處，不同任何人閑聊。

繞是如此，旁人的閑話還是流入他耳中，關長音手裡捏著半個還沒有吃完的饅頭，聽到此處，他眉頭狠狠一皺，心中無比煎熬，如鯁在喉。

這幾日，所有人都對他的遭遇深表同情，更有人在背地裡嘲笑他被區區一個八歲的孩子拉下了台，顏面盡失，聽說他還被坊主摑了一掌，半張臉都腫得不像話。

「軒轅！——」

忽然，伴隨著一陣刺耳的響聲，人群中發出驚呼。

軒轅昭如常在坊內撫琴，誰知卻突然出了意外，他指下的琴竟然嘭的一聲，琴弦斷裂了幾根。琴弦斷裂不過是樂坊中最平常的事，只是軒轅昭的十根手指被斷弦所傷，琴弦崩斷時割破了他的手指，割出一道道又深又長的傷口，霎時間獻血直流。

關長音忽然在這一刻鬆開了雙眉，悠悠然吃完剩下的饅頭，最後才起身擠入人群，不慌不忙地拉起軒轅昭的手，熟練地為他包紮傷口。

「軒轅，你太不小心了……弄傷了手是小事，可這琴壞了，坊主一定會責怪你。」

「可是……啊！」軒轅昭還沒從驚嚇中回神，關長音在他傷口處敷的藥粉就讓他蒼白了臉，疼得渾身一顫。

「別動，」關長音用力扣住他的手，笑道，「傷口啊……要用點狠藥才好得快呢。」

關長音為軒轅昭敷完藥，接著掃了一圈圍觀的眾人，他的位置雖然已經被軒轅昭取代，但威風尚在，坊內的孩子依然對他言聽計從。

「都散了吧，若讓坊主知道你們偷懶，那就不好了。」

手指上的疼痛非但沒有減退，反而疼得更加鑽心刺骨，軒轅昭看了眼身前的殘琴，仍然心有餘悸。儘管覺得可怕，但他卻沒有起疑心，琴總有殘破的時候，只是他運氣不好，不但弄壞了琴，還被琴弦割傷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