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你儘管開口，以我如今的財力，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能摘下來送給你。」

「你就算真的把月亮摘下來送我，我也未必喜歡，」軒轅昭輕輕一笑，「我故鄉漢陽還有一位親戚，十年不見，我歸心似箭......正巧近來他家中有喜事要辦，我想藉此機會回鄉探親，也順便送他一份大禮。你只需護送我往來兩地便可，軒轅感激不盡。」

「只是這樣簡單？」商人不解，於是又追問，「軒轅，你可有什麼難處？不妨對我直言，我一定幫你。」

軒轅昭搖搖頭，嘴角仍是掛著淺淺的笑，那笑容雖柔婉嬌媚，但卻彷彿盛了毒酒，暗藏著一股辣勁兒。

「我這位親戚姓秦，乃漢陽有名的大財主，當年因為他的一己私慾，我險些淪落妓樓，這份恩德，不得不報。」

商人聽到此處才終於明白軒轅昭的真正來意，他口中那位秦老爺他也有所耳聞，那可是漢陽城裡的頭號惡霸，軒轅不過是個舞伎，何來能耐跟一個惡霸較量？

「軒轅，我勸你還是打消主意，那秦老爺你可惹不起。雖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那也得看對方是什麼鬼，你這是要和閻王作對，我不依你。」

軒轅早料到商人聽到秦老爺的名諱會有所退縮，他也不惱，卻只是將雙臂圈住他的肩膀，在他唇邊輕輕吹了一口氣。

「你不是常鼓吹自己富可敵國？那就拿出來讓我好好看看，有錢不但能使鬼推磨，也能使磨推鬼......」

被這妖風一吹，商人原本還在猶豫，但此刻卻像是被蠱惑了心智，他只知軒轅昭要得到某件東西，他既然想要，給他便是。

「好，好......我答應你就是。」

軒轅昭見商人已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知曉目的已達成，他笑得愈發甜美，接著又從金沙池中站起身來，兌現了方才的諾言，伸手到腰間，慢慢解開身上的粉衫。

丑奴驚得忘了迴避，站在方池邊瞪直了兩眼，看著那粉衫從軒轅昭的肩頭滑落，露出他近乎完美的玉體，細緻滑嫩的肌膚在金粉翠池中泛著柔潤的光澤，勻稱又漂亮的肌骨，只是遠遠看著也彷彿能想像到觸感。

細腰窄臀，動人至極，軒轅昭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迷人，因而對此毫不吝嗇，商人跪在他腿前，膜拜般吻著他的腳背，撫弄他腳腕上的金鈴。

「軒轅，上天真不該把你這樣的人兒造出來，瑤國的男人怕是都要被你迷惑了。」

「這金鈴是我兒時所得，坊主親自替我戴上，可惜日子一長，長大之後就再也摘不下來了。」

商人的手攀著他的腿往上滑去，卻不料懷中忽然一空，再回神時，卻見軒轅昭已經穿回了粉衫，背著身子朝他擺擺手，搖著翅膀便無情飛走，連一聲「後會有期」也懶得說。

夏至之雨，名曰黃梅，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十餘年過去，漢陽的街市仍然如兒時離開前那般繁華擁擠，簍子巷裡的難民不減反增，自蕭家走後，便再無人施粥救濟難民，巷子里的人不是餓死就是病死，比十年前更為凄慘。

然而秦老爺卻在家中大辦喜事，迎娶小妾，秦府門前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下人在門前放爆竹，噼噼啪啪響了一陣又一陣，廳堂里是歡聲笑語道賀之聲，無人在意這當中混入了一陣金鈴聲，如鬼魅般由遠及近，緩緩飄入秦府。

「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不知是誰有這等福氣，能得秦老爺垂憐。」

這陌生的聲音忽然在人群中響起，廳堂內頓時靜了靜，所有人都朝來人看去，只見一名美艷男子緩緩跨入廳中，身後又帶著十數名部下，個個腰間配劍，簇擁那男子進了秦府，而看門的兩個秦府家丁早已橫屍在門外，鮮血與那滿地的殘筒混在了一起，觸目驚心。

秦老爺臉色一僵，立刻大怒，喚來家丁。

「你是什麼人！竟敢來秦府搗亂，活得不耐煩了？！」

美艷男子不懼秦老爺怒氣沖沖，反而在廳堂中挑了個位子顧自坐了下來，疊起雙腿倒了杯酒，敬了秦老爺一杯，又笑道。

「在下當然是來道喜的，秦老爺難道連這也看不出來？」他飲下美酒，頓了頓，又道，「秦老爺貴人事忙，也難怪不記得我這位朋友了。多美的一個可人兒......」

美艷男子笑著打量那個躲在秦老爺身後的小妾，他驚恐的樣子活像一隻無辜的羊羔。

「小美人兒，在座的所有人里，只有你是無辜的，你可以現在就走，除非你願意留下來同你的夫君共患難。」

那小妾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咽了口唾沫，又看了看一臉怒色的秦老爺，他害怕得整個人都止不住地顫抖，但在經歷一番掙扎之後，小妾還是脫下了身上的喜服，毅然選擇逃跑。

可惜秦老爺是個窮凶極惡之人，見小妾逃跑，他立馬從桌上抽出一柄短刀，拽回小妾的肩膀，狠狠將短刀刺入小妾的腰腹，霎時間鮮血噴灑出來，驚得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氣，眼睜睜看著小妾倒在血泊之中，氣若遊絲，在痛苦中死去，死後還瞪著雙眼，死不瞑目。

唯有軒轅昭大笑著拍起了手，讚歎秦老爺的果斷與心狠手辣。

「秦老爺，好好的一個小妾就這麼死在了你的手上，我看你也該陪他下去，一塊兒在陰曹地府洞房。」

「哼，我若下地獄，那也要拉你給我陪葬，怎麼樣，要不要趁著今天這個好日子，咱們倆拜堂，我連你也一起送進洞房。」

話音落下，秦老爺一把從身邊抓出一個賓客擋在身前，企圖趁亂逃走，這秦府之內早就安置了不少機關，這姓秦的老東西亦知道漢陽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他焉能不留後手？機關按下，廳堂內頓時竹箭亂飛，無辜的賓客在箭雨之中無處可逃，原本是來道喜，誰知竟成了

他秦老爺府上的冤魂。

然而秦老爺卻早已拖著人逃去了後院，他手上抓著的活人也早就插滿竹箭，成了一具死屍，秦老爺棄屍逃走，一路上殺紅了眼，在街上挾持無辜百姓，如此拖延到了城外，最後又將手上的人殺害，本想著能逃離漢陽，誰知終究沒能掏出軒轅昭的掌心。

方才在秦府，軒轅昭本可以將他一網打盡，然而他卻故意放秦老爺一條生路，叫他一路逃跑耗盡體力，最後連反抗的力氣也殆盡了，臨近黃昏時才被活捉回秦府。

軒轅昭依舊坐在他的位子上，悠哉地飲著酒，廳堂內亂堆著一片屍體，秦老爺被押回府邸時，卻見他的三個兒子都被留在了廳中，一個比一個哭得難看，唯獨他那個傻乎乎的三兒子沒有掉一滴眼淚，還不知大難已經臨頭。

秦老爺盯著軒轅昭瞧了一會兒，片刻之後，他吃了一驚。

「你是......！」

「想起來了？不容易啊。」

「我求求你，饒了我......我這幾個兒子任你處置，你家人的仇找他們報了便是！我保證日後不再作惡，我一定清清白白做人！」秦老爺汗如雨下，險些連話也說不好。

「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可以棄之不顧，你簡直枉為人，根本就是畜牲。」軒轅昭起身，拔劍走到秦老爺面前，不屑笑道，「你是該死，漢陽不知有多少人家慘遭你毒手，你該為他們償命。」

「不要！我說！我說......我知道你哥哥的下落，只要你不殺我！」

秦老爺話未說完，軒轅昭已手起刀落，斬下了他的腦袋，丑奴抱著紅傘站在門口，見此血腥場面，他不由得猛然收緊了手臂，心微微發顫。

秦老師的屍身倒在他那死去小妾的身邊，兩人挨在一起，正像是拜了堂，軒轅昭又留了秦老爺的兒子哭了片刻，接著再送他們下黃泉去哭那惡霸爹。

「香主，常青山找來了。」

「帶他來見我。」

常青山早聽說軒轅昭回了漢陽，秦老爺認不出這孩子，可他常青山卻記得清清楚楚，當年就是他給秦三公子保的媒，結果卻害得阿慶家破人亡，一對兒子成了孤兒。

常青山不知在這十年間又做了什麼惡，軒轅昭再見到他時，常青山已經瞎了一隻左眼，身子佝僂，漸露老邁之態。秦府轉眼之間成了屍山血海，常青山見到這慘絕人寰的情景，禁不住雙腿一軟，竟跪在了門前，怎麼也拉不起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麼？」

「軒轅香主，饒命！饒命啊！這都是秦老爺作的孽，不幹我的事，對了......我有一個大消息要告訴你！你爹和亞父沒有死，他們還活著！你哥哥也還活著！」

軒轅昭猛然回身，不可思議地盯住常青山，握著劍的手鬆了又緊。

「你說什麼......」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家人尚在人間，秦老爺當年只不過是想把你哥哥留在秦府，給三公子做媳婦，也吩咐過小的不準鬧出人命，我那日帶著手下去拿人，不料你和彘兒跑得快，一眨眼就不見了。我要不到人，就放了你爹他們，軒轅香主！我說的都是真話，您就饒了我

這賤命吧！」

「你有什麼證據？」

「哎呀！軒轅香主，我手上哪有什麼證據，我這小命就在你的手上，試問我怎麼還敢在你面前撒謊？！」

「他們果真都還活著？」軒轅昭皺眉思索，嘴角動了動，想笑卻笑不出來，他再次狠狠抓起常青山的衣襟，將他從地上提起來，逼問道，「他們人在何處？」

「聽......聽說逃難去了燕梁。」

軒轅昭聞言鬆開手，常青山見他神思飄遠，暫時放下了殺心，於是藉機逃跑。

「香主！常青山他！」

「讓他走吧。」軒轅昭搖搖手，想到家人都還活著，只是離散在燕梁，他的心已經安慰了一半。

廳堂中還剩下一個活人，那是秦老爺的三公子，空有一個成年人的身子，心智卻還停留在孩提時。軒轅昭抿了抿唇，再次握起了沾染鮮血的劍，走到秦三面前，提劍抵在他的腦門，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冷酷。

秦三抬頭看向軒轅昭，哪怕是他將劍抵在了自己的額前，他也純真地朝軒轅昭笑了笑，似乎只是覺得這個人十分親切，並不覺得他有多麼可怕。

「夫人。」秦三忽然開口叫了軒轅昭一聲夫人，惹軒轅昭怔了一怔，他著實沒有想到，十多年過去了，秦三竟然還記得自己，他竟然還記得那個把他耍得團團轉的三尺童媳。秦三的眸子還是那麼純凈無暇，充滿了童真。

「夫人，你去哪了，我怎麼也找不見你。你不是說好了，要陪我玩的麼？」秦三怕軒轅昭不依他，於是一屁股坐在了血泊里，耍賴般扯住他的衣袖不放。

軒轅昭始終下不去手，他想起秦三為博他一笑而吃下的那碗狗飯，想起秦三每每為他吃虧卻渾然不覺的傻樣，軒轅昭彎起嘴角，扔開了手裡的劍。

他扯下一段紅綃，輕輕蒙上秦三的雙眼，像他那日逃出秦府時，對秦三使出的把戲。

「好，我陪你玩......你閉上眼睛，抓到我就算你贏了，好不好？」

「好！」

軒轅昭撫了撫秦三的臉，接著起身點火，引燃這廳中的喜帳，全然不顧秦三還在廳中。

「香主，我們去哪兒？」

「回洛陽告別坊主，再去燕梁。」

軒轅昭跨出已經燃燒成一片駭人火海的秦府，而秦三仍在那大火之中嬉戲，不知人間已成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