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兒能多懂事些，我也就放心了。」趙夫人轉身從自己的侍奴之中挑選了幾人，又對軒轅昭道，「軒轅，這些奴才供你差遣，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儘管開口。」

「夫人的美意軒轅心領了，我身邊有阿丑照應已經足夠，還是請夫人收回成命吧。」

趙夫人的目光轉而落在了丑奴身上，丑奴忙壓低了腦袋，慌張地躲到了軒轅昭身後，生怕趙夫人不喜歡他的模樣，趙夫人見他生得醜陋，的確皺了眉頭，但轉念又想，軒轅昭寧願留著這個醜陋奴才，也不願接受他的好意，若是逐丑奴出府，怕是軒轅頭一個不肯答應。

趙夫人一笑，點點頭。

「既然軒轅喜歡，那就讓他陪著你吧，楚冷君很快就要來趙國府短住幾日，到時候你可要好好表現，不要讓本夫人失望。」

「軒轅領命。」

趙夫人吩咐完一切事宜，接著便要離開豹台，唯獨李弗遲遲不願離開，他仍然心有不甘，姬消雖然是個言出必行之人，但他亞父趙夫人亦不是等閑之輩，軒轅昭一樣會被送給公子消。

「弗兒，你還不走？難不成你想留在豹台積蓄打攪弟弟麼？」趙夫人熟知兒子的脾氣，對一件自己喜歡的東西，李弗不得到手絕不會罷休，只是把軒轅昭鎖起來可不管用，「這陣子你就不要外出了，留在府上多讀些典籍，亞父盼著你長進，好讓公子消日後提拔你，不至於受人非議。」

「孩兒知道了。」李弗倒聽出了幾分意思，讀什麼狗屁典籍？還不是想將他「軟禁」在府上，叫他見不到軒轅昭，又不得打什麼歪主意。

李弗悻悻而去，原本就在氣頭上，這一不注意腳下就磕了塊石子兒，疼得李弗險些跳起來，不由得愈發氣憤。

「我就不信非要攀著姬消才能長進！」李弗捧著腳坐在欄桿邊大罵，這話放在趙夫人面前他不敢說，也就只敢私下罵兩聲，「他姬消算個什麼東西？都是紈絝子，憑什麼他倒成了最有出息那個？人家生來就是皇子，不做皇帝也是大王。要讓我做了皇子，我一定比華照君還有出息！」

大老遠就聽得李弗罵了一串，說的都是姬消的壞話，無非是怨恨他出身皇室，終日只知坐享其成，軒轅昭尾隨而至，不禁偷偷笑了笑。趙夫人一世英名，可惜全毀在了這個蠢兒子身上。

軒轅昭笑罷，慢慢走向李弗，腳步聲輕得令人難以察覺，李弗揉著腳，沒發覺軒轅昭已經走到了他身後。

「李少主。」

「誰！」肩膀驀地被人一搭，李弗吃了一驚，不想竟是軒轅昭在背後，李弗白了的臉頓時又轉黑，不高興道，「你不在豹台待著，來這裡做什麼？夫人視你如珍寶，你要是丟了，夫人頭一個不肯饒了我。」

「李少主真會說笑，您是夫人的親兒子，軒轅只不過是一時興起收的義子，怎麼能作比較呢。」軒轅昭說著蹲下身子，捧起李弗的腳，作勢要為他揉腳，此舉嚇得李弗忘了疼痛，趕忙奪回腳。

「你這是唱得哪一出？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夫人要把你送給我表兄，要是讓別人看到你為我揉腳，難道就不怕有心人說閑話麼？」李弗頓了頓，道，「說你是我穿過的破鞋，拿去白送給公子消的。軒轅，你要服侍，就去服侍公子消。」

「軒轅只怕深宮如海，公子消會看不上軒轅，也不屑讓軒轅服侍。」

李弗聞言，心中良多感慨，再看軒轅，他低眉順目，一副乖巧模樣，這樣的可人兒誰會不喜歡？可姬消始終是皇子，又是個靠不住的花心蘿蔔，他日後必定三妻四妾荒淫無道，即便如軒轅昭這般的美人，他也只是瞧兩天就膩了。

李弗嘆了口氣，左右看了一圈，確信無人之後他才一把拉起軒轅昭的雙手，緊緊握住，彷彿要將心窩子也捅出來給軒轅昭看。

「軒轅，你以為我願意把你送出去？我是真心喜歡你，姬消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他得到你之後必定會遺棄你，他比我還風流呢！不過......你要是能跟著我，我李弗對天發誓，日後只娶你作正妻，一生不納妾室！」

李弗說完，又怕軒轅昭不肯信自己，於是他立馬伸出一隻手，當真指天發誓，有多毒便多毒。軒轅昭緩緩彎起嘴角，一個不明意味的笑，綻開在他含羞帶澀的臉蛋上，李弗看得一怔，連自己傻傻發了兩遍誓也不知。

「李少主言重了，軒轅身如柳絮......從來隨風漂泊，居無定所，平生唯有一個心願，能得一人與我共黃昏，能得一屋一田事桑麻。」軒轅昭輕輕將手抽回，「公子消固然能讓軒轅衣食無憂，但那始終都不是軒轅真正想要的。」

「說來說去，你到底是想去還是不想去？」李弗被他繞得頭昏，他看得出來軒轅昭似乎不太願意服侍姬消，可他卻又不肯明說，「軒轅，只要你一句話，就算是亞父不肯成人之美，大不了我帶你私奔！」

軒轅昭抿了抿唇，慎重考慮之後還是搖了搖頭，他這一搖頭，不禁讓李弗喜出望外，李弗一把抓起軒轅昭的手。

「走，我說到做到，趁夫人還未察覺，我這就帶你走！」李弗光顧著高興，卻沒想到這事還沒完，軒轅昭雖然搖了頭，明示自己不願意去服侍姬消，但當李弗拉著他私奔時，他卻還是掙開了李弗的手。

「軒轅？」李弗一時疑惑不解，他轉了轉眼珠子，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瞭然笑道，「你不必擔心，正如你所言，亞父終歸只有我這一個兒子，我帶你私奔只是權宜之計，等躲過了風頭再回燕梁就是了。」

「還不行。」

「還有什麼不行！？」李弗見軒轅昭吞吞吐吐，彷彿有什麼難言之隱，他急於帶軒轅昭走，這下不由得更加心急，「軒轅，你不用怕，你有什麼苦衷，對我說就是了。」

「只怕我的這個苦衷，就算說出來了，少主也幫不了軒轅。」

「笑話，這世間有什麼是我李弗辦不到的？！」李弗說完，又立馬接了一句，「就算我辦不到，這不是還有公子消麼？我替你去求他，公子消一定不好拒絕。」

「有李少主這句話，軒轅就安心多了。」軒轅昭淺淺一笑，將故事娓娓道來。

李弗這才知道，原來軒轅昭並非孤兒，只是從小與家人失散，為了尋親才來了燕梁。聽他家鄉的故人說，當年離散之後，軒轅昭的家人逃難到了燕梁定居，如無意外，此刻他們應該還在城裡。

「我明白了，軒轅，只要我幫你找回家人，你就答應和我走，是不是？」

「只要李少主能為軒轅了卻心願，那讓軒轅以身相許又有何難？」

李弗點點頭，心中有了主意，他二話不說便急匆匆離開，也顧不上趙夫人方才囑咐了什麼，在軒轅昭面前，這算得了什麼？

丑奴從門口跨出，看著李弗遠去，軒轅昭一句話就能讓李弗心甘情願為他奔走，可當真是色迷心竅。

「香主，阿丑知道你尋親心切，但你何必答應李少主跟他私奔呢？這個李少主，跟洛陽的宋官人又有什麼分別？」

「難道公子消與他們就不是一路人了麼？你難道不曾聽說，公子消風流成性，根本不值得託付麼？李少主有什麼不好，他願意為我肝腦塗地，又從來不會算計旁人，這樣的傻瓜可謂世間難求了。」

「香主該不會真的想委身李少主......」

軒轅昭沒有回答丑奴，只是又悄悄挖出一直戴在胸前的鯉魚墜子，幾番愁緒縈繞心頭。他當然不會委身於李弗，趙夫人一心想利用他討好姬消，若是先讓自己的兒子挖了牆角，趙夫人又怎麼會容忍一個舞伎去蠱惑他的親兒？恐怕到那時，軒轅昭得到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會是一場殺身之禍。

如是又過了幾日，趙夫人對李弗嚴加看管，不準他私下與軒轅昭會面，那李弗不知是真轉了性，還是對軒轅昭果真死了心，趙夫人安在李弗身邊的侍奴來回稟時，都說李少主較往日已安分了不少。

趙夫人原本不信兒子能忍得住不去招惹軒轅昭，於是便每日讓李弗去到小閣向他請安，再藉此考問他的功課，李弗倒是識字，只是不愛讀書，但這回他卻能背幾篇詩文出來了，簡直叫趙夫人刮目相看。李弗總算乖覺，在趙夫人面前隻字不提軒轅昭，這才讓他放下了戒心。一連好幾日下來，家人始終杳無音訊，軒轅昭雖未說起，但他著急在心裡，連丑奴也瞧出他的焦慮。

「李少主只會說空話，比宋官人還不如！香主，你怎麼會相信他？」

「他辦不到，還有公子消，沒有公子消，還有皇帝......只要能找到親人，我什麼都願意犧牲。」軒轅昭緊皺著眉，要說不失落，那是假話，或許真如阿丑說的，他根本就不該寄望李弗那個草包。

「香主......公子消今夜就會來趙國府了，李弗不守信用，香主還是儘快擺脫他為好。」

阿醜話剛說完，便聽敲門聲在外響起，阿丑去開了門，來的是趙夫人身邊的兩個侍奴，正來催促軒轅昭儘快準備。

軒轅昭低頭看著懷中絢爛的舞衣，不由得對自己發問，難道真的要踏入宮門？他與公子消素未謀面，不知那公子消究竟是什麼模樣，他是人盡皆知的登徒子，與李弗臭味相投，想必也一定不是什麼好人。況且軒轅昭從未想過進宮，他不過是悠悠漢水中的一粒蜉蝣，哪曾想過有朝一日會登了龍門，成了王侯將相的枕邊人。

軒轅昭下定決心般抿了抿唇，接著將舞衣換上，也許那紅牆之內會是一番新天地。

軒轅昭換好舞衣正要出門時，李弗卻一路狂奔到豹台，及時將軒轅昭攔在了門內，他跑得實在著急，不但跑得一額頭熱汗，就連頭上的發冠也歪了。

「呼呼......軒轅，不要走......」

「李少主辛苦了。」軒轅昭輕笑，卷著衣袖一角親自為李弗擦了一把汗，李弗也回以一笑，愈發眷戀他的溫柔，恨不得把整張臉都湊上去讓軒轅昭擦，只有丑奴討厭極了他這嘴臉。

「李少主，你可讓香主好等，有的人輕而易舉做出承諾卻不兌現，最是無信無情。」

丑奴這一通話顯然是說給李弗聽的，誰知李弗非但不惱，且還滿心愧疚。

「軒轅，我一直遣人多方打聽，還讓人找遍了整個燕梁城，一日也不曾歇息。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可算幫你完成心願了！」李弗的話頓時讓軒轅昭眼前一亮。

「李少主，你真的找到了？！」

「當然！我答應你的事豈能反悔？」李弗趕忙從懷裡摸出一件什物，在軒轅昭面前晃了晃，「替你找到雙親的人說，你看了這個小東西就會明白了。」

軒轅昭定睛一瞧，李弗手上拿著的，正是一枚白玉鯉魚，和自己脖子上戴著的那隻一模一樣，他一把奪過鯉魚，緊緊捂在胸前，激動得雙手微微發顫。

「只可惜上天不肯寬限一天，否則我就能帶你走了......」

軒轅昭聞言，小心將一對玉鯉魚收起來，又朝李弗一笑。

「李少主待軒轅真誠不二，哪怕是晚了一天，軒轅也能感受到少主的用心。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軒轅沒有甘泉，但是軒轅答應李少主的事，同樣也會儘力辦到。」

「公子消已經快到趙國府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有用。」軒轅昭湊到李弗耳語了幾句，李弗聽罷，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光。

「好，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