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翌日清晨，凈顏齋內忽然響起一聲哀嚎，驚醒了值守在門外的侍衛，幾個侍衛你看著我，我又看著你，卻是誰都不敢進去，只因陛下昨夜下了令，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於是此刻無人敢冒著要殺頭的危險闖進去一探究

竟。

只能趴在門上，悄悄問了一聲，裡頭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回了一聲「寡人無礙」。

果真無礙？姬消酣夢猶甜，冷不丁被一腳踹下了床，摔了個馬趴，再抬頭一看，窗外已是晨曦微露。

這一摔還沒回過沒爬起來，兩隻耳朵又被身後伸過來的一雙手揪了起來，姬消這才徹底清醒過來，忙要討饒。

「壞心眼的東西！合著你昨夜灌了我一整罈子酒，就是為了！就是為了做這種事！」

「清白都叫你丟了！」

軒轅昭與蕭清影，一人各揪著姬消一邊耳朵，臉上皆是羞憤之色，想他從前就算再如何胡來，總是不敢做這等事的。兩人張眼醒來，見彼此在同一張床上，身上又寸縷未著，一時羞得滿臉漲紅，不約而同想起昨夜床帳

里的春色，便都拿著姬消出氣。

姬消僅僅春風得意了一夜，今早起就被夫人們教訓，耳朵就快被揪下來，可他卻疼得甘心情願，再擺出一副誠心悔過的模樣來，好求夫人們饒了他這一回。

「我原本打算今早再告訴你，誰知道昨夜西廂鬧耗子，昭兒不肯回西廂，非要來凈顏齋和我睡，我又怎麼好拒絕？」

「你還狡辯！」姬消無意說起了軒轅昭怕耗子的事，這越發惹怒了軒轅昭，連他手上的動作也不由得加重了些。

軒轅昭是真逼急了，生了大氣，手上愈發不知輕重，不知覺扭得姬消耳根子發紫，喊了一串饒命，蕭清影看他可憐，慢慢地也就消了氣，鬆了手，他根本捨不得對姬消下狠手，反而去扒軒轅昭的手。

「教訓他幾下就算了，奴才們都在外面，叫他們聽見了怕是不好。」

「你是菩薩，專門是來慈悲別人的，我可沒有你的心腸好。你忘了他昨晚上怎麼欺負你的了？你倒是自己問問他，做壞事的時候怎麼不怕奴才們聽見，現在反倒知道羞了！」

蕭清影一時語塞，昨晚房裡的動靜那般大，興許已讓別人聽了去，也難怪昭兒這樣生氣，蕭清影不再勸軒轅昭手下留情，忍著腰下的酸痛下榻梳洗去了。

軒轅昭哼了一聲，才鬆開了手，姬消可算鬆了一口氣，也沒空去揉一揉他那遭了殃的耳朵，只是急忙轉過頭去哄人，這記吃不記打的模樣兒太招人恨。

「好夫人，手該疼了吧？我給你吹吹。」姬消捧著軒轅昭的手，說要給他吹手，嘴先吻了上去，好不肉麻。軒轅昭又恨，又一下子憋不住笑，最後只能咬牙切齒地戳了戳他的臉，罵了句「瞅你那奴才樣兒」。

蕭清影是被姬消算計著「偷運」來鳳鳴山的，並未攜帶什麼衣裝行李，桌上只有一套侍奴才穿的藍灰色宮服，蕭清影將就著套在身上，對鏡整裝。

軒轅昭抬起雙眼看了過去，這頭才消了氣，便又開始戲謔上了。

「喲，好一個俏書童呀。」

「你要是也想穿，一定比清影還要俊俏。」

「去你的，你還調戲上我了，我看在清影哥哥的面上才跟你就這麼算了，要還有下回，看我不剝了你的皮！」軒轅昭橫了姬消一眼，像是還有些生氣，可下一刻卻又揚起了笑，往姬消身上一掛，「這是你和清影哥哥之

間的情趣，我不稀罕，我要穿呀......就穿你的那身龍袍。」

「你們倆把我當皮球那麼踢來踢去，我成你們嘴上的消遣了？」蕭清影整理完衣衫，再也聽不過去，便半笑著朝銅鏡里兩個膩在一起的人影啐了一聲。

「清影，過來。」

「陛下！你又想使喚人做什麼？」蕭清影一面梳著長發一面走過去，在榻前坐下，姬消順過他手裡的木梳，替他打理這一頭烏黑柔滑的秀髮。那木梳輕輕地墜下去，順暢無阻，如絲綢一般，書上有一位傾國傾城的衛夫

人，就是靠著一頭漂亮的頭髮得到了皇帝的垂青，他的清影恐怕比衛夫人更動人千倍。

姬消拋開木梳，大手勾住蕭清影的脖子，將他帶到懷裡吻住。

「還是清清最好，知道要心疼夫君。」

這突然的誇讚讓蕭清影怔住，臉上紅暈還未褪去，反而更深了，軒轅昭笑了笑，拉起蕭清影一隻手，帶著他軟綿綿地在姬消臉上拍了一巴掌。

「他真把你當奴才了，該打！」

「......你還不起來把胡茬子收拾收拾，都扎手了。」蕭清影收回手，眼神落在了地上，那一片被日光映得暖融融的地方。今日又是一個晴天，難得愜意一次，不可辜負了姬消的一片苦心才是。

此刻玄都宮裡的那位「皇後」仍然卧病不起，銀燭太妃雖不喜歡蕭皇後，卻也不願意眼看著他日漸病重，前後遣去了三四個太醫，輪流瞧了一遍，誰知還是看不出毛病。

太醫們怕太妃追究起來，保不齊一怒之下要將他們革職，於是便編了一個謊，說蕭後的病不難醫治，略休養幾日就能下榻了。

這幾日里只有蔡飛玉專程來探望，每一次都帶著自己親手做的開胃小點來，難為他居然比御廚還要用心，變著花樣兒給蕭後做點心。

今日也不例外，蔡飛玉帶著奴才來玄都宮，他已是這裡的常客，就連小謝也漸漸摸清楚了飛玉小主愛喝什麼茶，愛吃什麼小點，知曉他隔天就要過來，便就早早備下了。

「小謝就知道飛玉小主一定會準時來的，快進來坐坐。」

「蕭後的病可有起色了？」

「多謝小主關心，主子這會兒還睡著，特意吩咐了小謝等您來了，一定要好好招待。」

「蕭皇後可要快些好起來才是啊，」蔡飛玉頓了頓，又道，「我聽說齊王殿下相中了一位佳人，正有意向皇後請懿旨，為他主持大婚，這一病，耽擱了好事不說，怕是齊王要心急了。」

「......齊王？」小謝一時恍惚，嘴角的笑容也僵了僵，猶豫了片刻才鼓足勇氣開口，「不知飛玉小主說的是哪一位齊王，怎麼他要成婚，還要向主子請旨？」

「還能是哪位齊王？不就是那個留在宮裡，說要抄經一年，替親舅舅恕罪的姬孝舒麼。」

「他相中了誰？」

「我也不清楚，只是無意間從宮人們那裡聽來的，這齊王生得風流俊俏，人品又不輸當年的華照君，他要成婚，鬧得宮裡蜚短流長沸沸揚揚，可見齊王果真風靡萬千。想是齊王有求於皇後，要蕭後給他保媒，成全了一

樁美事也好，只是不知道是哪位佳人有這樣的福氣。」

小謝下意識捏緊了手裡的茶壺，這一愣，忘了要給蔡飛玉沏茶，腦袋裡頓時被齊王填滿，他才在東苑吻過了自己，竟然轉眼間就要同別人成婚，好可恨的玩笑。

「什麼風靡萬千，讓我也瞧一瞧？」

殿外有人進來，蔡飛玉一驚，扭頭便見元小冬捧著手爐緩緩進來，他今日氣色倒好，臉上也終於有了些血色，只是他一來，玄都宮裡的氣氛就頓時變了。

「元小主在御陽殿住得可好？」

「勞你掛心，一切都好。」元小冬看了眼桌上精緻的點心，不由得一笑，看向了蔡飛玉，「好巧的手藝，我看了都饞。」

「元小主若喜歡，我明日多做些送去御陽殿。」

「小主真是實誠人，」元小冬又笑了笑，眼神里滿是戲謔，「我胃口小，吃不了太多甜膩的東西，但願能學一學你對蕭皇後的這份心意......也就足夠了。」

蔡飛玉臉上一紅，抿了抿唇不敢回話，元小冬諷他對蕭皇後如此巴結，正是他們蔡家人的作風，他父親又是靠著諂媚權貴才做上了侍郎，這是蔡飛玉最羞於啟齒的事。

小謝換了新茶進來，見蔡飛玉尷尬地站在一旁，讓元小冬嘲諷了一番，正無地自容。

「飛玉小主，皇後說這幾日辛苦您做糯米糍了，主子愛吃極了，要送你幾件禮物，還要您去親自挑，隨意挑，您跟我來吧。糯米糍可不好做，你想那差的、壞的米粉，還巴結不上團呢。」

蔡飛玉的臉色終於緩了緩，只能用眼神謝過了小謝的好意，元小冬明知蕭小謝這話是說給他聽的，卻也不惱，只是淡淡笑過。

又過了片刻，太醫院送來了御藥，元小冬問過了蕭後的病症，不問便罷，一問竟問出了疑惑，太醫說皇後氣虛血弱，寒濕之氣下不去，可給他開的藥卻是下火的。八竿子打不著的病和藥，怎麼就混在了一起？

碰上誰都好，就是萬萬不該撞上了這元小冬，他初進宮時在眾人面前開玩笑，說自己從會吃飯起就會吃藥，這話多少有些玩笑氣，但卻不是假話。

是什麼藥，元小冬光是聞一聞氣味就辨得出來。桌腳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不慎留下了一根骨頭沒有清掃幹凈，皇後既然病著，又怎會在病中大魚大肉？

「我的手爐涼了，去幫我換新的來。」元小冬支開了殿內的宮人，接著便大膽走向鳳榻，一把撩開緊閉著的床簾。

鳳榻上果然半個人影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