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芳草待君來
小說: 南國有風 作者:飞豆雾花 字數:4035 更新時間:2019-09-22 03:26:34
王子月出生的消息傳到燕宮時正值初夏,蘇太後很是高興,特意命人做了一隻長命鎖,到解雲寺里請主持開了光,令佛法加持,再送去桑陽城。
宋王後被廢黜的事只是一言帶過,蘇後也對此不聞不問,只說孩子跟著雙兒比讓別人帶著更能叫他放心,雙兒是蘇太後萬中挑一的寶貝,二人服侍秦王又尚算妥帖,總算太後沒有所託非人。
徐夫人今日趕巧來了宮裡,聽說了秦王喜得一子,原本要去朱鳥殿探望銀燭太妃,可人到了門前,卻沒有進去。只是把隨身帶著的幾罐新鮮枇杷膏送到宮人手上。
「徐夫人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陪太妃說說話?」宮人接過枇杷膏,勸徐夫人不要著急出宮,好歹去見見太妃。沈佩淺笑著搖頭,說自己身上還穿著孝服,不想在朱鳥殿里留下晦氣。
「太妃這陣子心裡必然不快活,你們多細心些,得空就勸太妃寬寬心,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千萬別一著急就又給陛下納幾個姬妾,若這麼容易就能有皇子,幾年前就該生一串兒了。」
「這些話我們可不敢在太妃面前說,我們沒有您面子大,徐夫人知曉太妃的心病,何不親自去勸說?」
「你們只要好好說,太妃一定會聽。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徐夫人,怎麼上回太妃讓奴才送去的綢緞您沒收?一直堆放著就該生灰了,正巧您來了,就一起帶走吧,您不肯收太妃的東西,豈不讓他老人家難過麼?」
「我府上還有不少沒穿過的新衣服,本來也用不著再做新的,就不必浪費這些上等的綢緞了。」沈佩低頭看了眼依然嶄新的綢緞,那樣鮮艷的顏色竟有些刺目,「......太妃還記掛著佩兒,我倒真有一件事想求太妃成
全。」
「徐夫人儘管說吧,太妃這麼疼你,一定會答應的。」
「......我才從阿栩墳上回來,他的墳塋總是立不住,一下雨就要塌,我想求太妃在阿栩的墳邊再蓋一座草屋,好讓我暫住著,日夜替阿栩守墳。」
宮人點點頭,說好一定替他帶話給太妃,宮裡的人沒有不為他可惜的,徐少將軍去世時沈佩僅有二十一歲,若是他肯回宮來住,憑著太妃如此寵愛他,一定會為他再尋一戶極好的人家再嫁。
奈何沈佩鐵了心不回宮,甘做少將軍的遺孀一輩子,更把家奴一一遣散,只獨居在徐家大宅里,鮮少出門走動。
沈佩回到家中,習慣了先把大門打開,再拿來剪刀和竹籃,去庭院里把竹梯架上枇杷樹,去年秋冬開花的枇杷,今年初夏已經碩果累累。可惜今年徐家門庭冷落,已經沒有客人來這裡做客吃茶,品一品這味甜汁多的枇
杷鮮果。
沈佩小心翼翼攀爬上枇杷樹,將鵝蛋般大小黃澄澄的枇杷剪下來,整齊碼放在籃子里,又用枇杷葉蓋好,等街上賣水果的佃戶來收,賺些碎銀貼補家用。
剩下熟透的枇杷便拿去熬枇杷膏,徐宅雖冷落,但在沈佩的清掃整理下,依然整潔如新,不像一間舊宅。
忙活了半天,沈佩仍然不肯歇息,他回房翻出了裝滿舊衣服的木箱,一打開,灰塵便翻飛起來,嗆了他好一陣。都是些徐栩在生時只穿過一兩次的衣服,沈佩將衣服搬到庭院中,捲起衣袖一件一件地清晰幹凈,整個院
子里都晾曬滿了衣衫褲襪,在日光下輕輕浮動著。
洗完了衣服,又要去擦兵器架,去年傳來少將軍的死訊時,侍從只帶回來一件殘缺的鎧甲,說是少將軍死在荒郊,屍首遭野獸撕咬,遺骨已經不全。如今供奉在祠堂的,只是一隻破裂殘損的鐵頭盔。
沈佩擦完了兵器架,去到祠堂,為亡夫上香,無意間發現前陣子陰冷潮濕的天氣已讓頭盔生了些銹。
他一驚,忙心疼地捧起頭盔走到院子里除銹去濕,興許是太勞累,不慎犯了血弱的毛病,在台階上摔了一跤,磕破了膝蓋。
門庭外人聲喧鬧,分明只是隔了一道牆,可牆內卻冷清寂寞,令人心酸難過,沈佩緩緩起身小憩,好一會兒之後,臉上才又恢復了血色。
「阿栩,我真沒用,連你的遺物也保管不好......」
一位外鄉人沿著長街走到徐宅前,身上穿著蒼黃色的布衣,只見台階上落著幾隻麻雀,人影一靠近便一飛而散,徐宅冷清到只有麻雀來光顧。枇杷熟透的果子掉落在牆外,外鄉人撿了兩個起來充饑,咬一口,汁水順著
他的手指滑落下來,果子早已失去了香甜,只剩下腐爛的苦味。
這外鄉人見大門開著,似乎想進去看上一眼,但見庭院里曬滿了衣裳,他又針扎似的收回了腳,心想這大宅是否已經易了主人。
是啊,都說人走茶涼,何況徐夫人心裡根本沒有他,也許當年的婚約只是一場無情的交易,他從來都沒有愛過自己。
外鄉人忽然壓低了項上的斗笠,轉身要走,庭院里卻傳來一陣悲痛的嗚咽,生生拽住了他的雙腳。
忽聞腳步聲在大門處響起,沈佩收了收眼淚,只以為來人是收枇杷的佃戶。
「竹籃子就在樹下,你把銀子放在桌上就好。」說完,那腳步聲仍在朝他靠近,沈佩一怔,有些慌張地捏起了放在身邊的剪子,不安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為何不說話?」沈佩緊了緊手,試探著撥開一層又一層的衣服,猛然掀開擋在面前的一件袍子,手裡的剪子正對著門外的人。
「你......」沈佩看著那個站在門裡的男人,漸漸瞪圓了雙眼,瞳仁也微微顫抖起來,砰地一聲,來人看著掉落在地上的剪子,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
「沈司殿,我果然還是沒有辦法不在意你。」
這生分的稱呼頓時讓他淚水決堤,沈佩一顫,脫力地跌坐在了地上,一張口,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味地哭。
外鄉人走到沈佩面前,脫下了斗笠,想扶他起來,卻不知自己該不該伸手。
「楚冷君終於即位,你心願既了就該回到太妃身邊了......我也該走了。」
「打擾了。」
「不......」沈佩突然扯過他的衣袖,從背後緊緊抱住這外鄉人,「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我知道你心裡的人不是我,何苦要留我?!就當我已經死了,不好麼!」
沈佩聽著他略帶怒氣的話,仍是咬牙不肯鬆手,索性繞到他身前,踮著腳尖吻上他的雙唇,逼著他從拒絕到主動伸手緊緊摟住沈佩,勾住他的唇舌,狠狠深吻了一番。
「阿栩,原諒我的遲鈍,我再也不會違背自己的意願。如今你在我心裡比任何人都重要,比曾經的他更讓我珍惜!」
「你不覺得太晚了麼。」
「如果真是那樣,你就不會踏進這裡一步,你還在意我,就給我機會重新開始,好麼?」
徐栩如釋重負,又重新將沈佩抱在了懷裡,任那西斜的日光灑落在庭院,這畫面多麼令人動容。
「阿栩!」徐栩忽然俯身將沈佩橫抱起來,朝卧房走去,後者臉上一紅,卻沒有再像從前那樣冷淡拒絕,反而緊緊摟著夫君的脖子,將臉兒埋進他的肩窩。
翌日四更,徐栩先沈佩一步醒來,看了眼床下散落的衣物,昨夜的記憶已有些模糊,只記得衝動和思念雜糅在了一起,誰都沒有說話,房內只有喘息和呻吟。
看著昔日熱鬧的家宅,徐栩若有所思,他恨沈佩欺瞞了他,可這些年如若沒有感情,他又為何要留在這裡,一切物事都和他臨走之前一模一樣,不曾變改。
徐栩側過身,溫柔地撫了撫沈佩熟睡中的臉頰,那溫存只彌留了短短一瞬,很快就在唇邊消亡,徐栩抽身離開床榻,走到鏡台邊穿戴衣衫。
只是不料,才套上中衣,一雙細軟的手便從身後纏上來,溫暖的身軀貼在了他的背上。
「我吵著你了?」
「你休想再拋下我一個人。」
話音落下,徐栩笑了一聲,轉身拭去沈佩眼角的淚珠。
「我記得曾經有個人說,他不是黏黏糊糊的小妻子,巴不得我從他跟前消失。」
「那個人生硬無趣,我很討厭他,如今的我......」沈佩主動鑽入夫君懷中,抽泣道,「只想做你的妻子,你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我們再也不要分開。」
「可是佩兒,我做不到。」徐栩輕輕將沈佩推開,皺眉道,「你我始終有緣無分,不必再強求。」
「為什麼?究竟要我怎樣做,你才肯相信我?」
「佩兒,我沒有不信你,只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爹犯通敵之罪,我的兄弟族人一律被處斬,如今我大難不死回到京城,是時候給陛下一個交代了。我一死,他的怨恨也就平息了,往後不會再有人說你是罪臣家眷。
我不要你跟著我承擔莫須有的污名。」
「阿栩,我生生世世是你的人,無論前面是康莊大道還是懸崖,只要是你做的決定,我會毫不猶豫跟你一起跳下去。」沈佩緊緊握住徐栩的手,含淚道,「沈佩雙親早亡,從來不知道被人呵護是怎樣的滋味,是你教會
我怎樣去愛一個人,我才知道,原來我對君上只是主僕間的崇拜之情。你就當是可憐我,哪怕你我明日就要上斷頭台,我也不怕,好歹在這有生之年,讓我為自己而活。」
「佩兒......」
沈佩低著頭,伸手重新解開徐栩的衣結,房內暗暗的,他面上的神情忽然看不真切,只有一個細微的聲音含羞帶怯地響起。
「你還是像從前那樣怕傷了我,總是忍著,其實......其實我一點也不痛,我喜歡你那樣對我。阿栩,你答應我,以後再也不忍耐了,好麼?」
徐栩怔怔看著沈佩,他的佩兒變了,變得柔順可人、純粹無邪,徐栩終於無法控制地擁住嬌妻,精壯的身子壓在消瘦的沈佩上方。沈佩尖叫著,順從地打開雙腿,小心翼翼承受著他的進入,又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纏綿。
徐少將軍回燕梁的消息還沒有傳開去,姬消仍然以為沈佩年輕守寡,今日他來宮裡請求太妃,在他夫君的衣冠冢旁蓋一間草屋,此事也傳到了姬消耳中。
沈司殿也曾是亞父的掌上明珠,奈何物是人非,一段大好的姻緣竟落得如此收場,他心中為沈佩惋惜,好歹是朋友一場,因而姬消也格外關照他。
軒轅昭前陣子跟著姬消出宮狩獵,好不容易高興了一回,回到皇宮不過七八日,日子卻又變回了老樣子,百無聊賴的軒轅昭天天換著花樣找樂子,最後一心撲在了後廚里。
他因在樂坊里做過雜活兒,手藝倒是不差,做幾個小菜難不倒他,然而軒轅昭早已不滿足於做家常小菜,有時還去景軒殿向精通廚藝的齊王請教。
軒轅昭只是愛做菜,可自己卻一口也不吃,全拿去賞賜給了宮人,最後害得整個桐芳台的宮人都胖了一圈,再也不敢吃華陽夫人做的東西了。
蕭清影胃口小,一個人吃不下那麼多,軒轅昭忽然想起另一個人來,打定了主意就把做好的菜式用食盒裝起來,興緻勃勃去了未央宮。
「華陽夫人金安。」侍衛一齊跪下行禮,軒轅昭華袖一揮,免了禮。
「陛下最近都在忙什麼呢,怎麼總是不見人影?」
「奴才也不知道陛下怎麼了,今日似乎不太高興,不如夫人進去瞧一瞧,陛下說了,別人來了不管是誰都要通傳,只有華陽夫人是例外,夫人可自由出入未央宮。」
軒轅昭聞言瞥了一眼腿前的奴才,笑了一聲。
「好個嘴甜的奴才,阿丑,把盤子里的獅子頭盛一個出來,賞給他。」軒轅昭蹲下來,和那宮人平視,笑道,「怎麼傻愣著?快吃呀,你要是吃不完,仔細本宮打你板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