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林琛已經入睡，葉讓庭坐在窗前的地毯上，看窗外迷濛的月色。

距離相遇已經過去了兩天，葉讓庭始終不敢聯繫死神一方。儘管他的筆記本已經被各種指令塞滿，多半都是叫他立刻滾回去。

他實在怕被那群人笑死。這算什麼？別人救了任務目標都是情不自禁，要麼目標是個正妹，要麼是個帥哥，最起碼也該是個成年人吧？他居然救了自己的小孩子目標？

天吶，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臉被丟盡了。

當然，葉讓庭敢呆在這裡不回去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死神的規則比較寬鬆。

逾期不歸？沒有這一說。抗命不回？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只有救了目標……稍微有那麼一點要命。

死神是生命永無盡頭的魂體。他們與創造相伴而生。有創造，就有毀滅；有出生，就有死亡。

葉讓庭回頭看了看睡得正香的林琛，嘆了口氣。

世間萬物皆有法則，出生與死亡持平衡狀態。也就是說，他救了林琛這個必死之人，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如果換了普通人，也許就是一命抵一命。而如果是死神，他將與目標共享生命，同生同亡。

也就是說，林琛已死的命格並沒有更改，他仍然隨時都會死去，而葉讓庭已經無法知道他何時會死。如果林琛再次死去，葉讓庭也將失去死神的身份，魂消體散，再次步入輪迴。

用永恆的生命，換得片刻安寧。

葉讓庭作為一個沒有理想沒有追求的死神，覺得真是太不值了，自己犯下了死神生涯中最大的錯誤。

所以他得看著點那個死小孩，別一個想不開，他就跟著輪迴去了。

夏季的夜晚一絲風都沒有。整棟別墅異常安靜。葉讓庭眯起眼看著墨色的夜空，忽然瞳孔微微一縮。

……那是個什麼玩意兒？

有什麼東西在急速靠近，飛得有些張牙舞爪，看上去有點像一隻精神錯亂的烏鴉。

葉讓庭又看了半晌，辨認出那是個身穿黑色長大衣的人影——很顯然，他的同事來了。

「葉讓庭！葉讓庭！」

那人在空中一個急剎車差點把臉戳在林琛房間的紗窗上，雖說死神是魂體能穿透凡間物體，但半張臉透過紗窗的樣子總歸是不太好。

「白蘇？你怎麼來了？」

葉讓庭小聲說著，他怕吵醒林琛。

「你還說？」白蘇頂著一頭亂髮瞪著他，「你這次的目標是個小孩子吧？你怎麼搞的，居然救了他？」

這位多年的老友用一種「你不會是有戀童癖吧」的眼神看著他，葉讓庭覺得自己頭大了。

「……我也不知道。」

「還是說你想輪迴轉世，重新成人？死神做膩了？」

「……我真的不知道。」

白蘇向裡面望望：十一歲的男孩睡得正香，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看他的相貌雖然稚氣未脫，不過長大了興許是個禍害人間的妖孽。

「我都不知道你喜歡養成。」

葉讓庭費了好大勁控制住自己不去揍他：「上一次見面是二十年前的事，我希望下次二百年之後才能見到你。」

「那時候你早輪迴了。」白蘇指指熟睡中的林琛，「別忘了你救了個人類。我覺得他不可能撐到二百年。」

葉讓庭身邊的空氣波動了一下：他抽出了死神鐮刀。

「讓我砍死你。」

白蘇連忙一個縱躍倒退出一丈多遠：開玩笑，別看葉讓庭戴著個眼鏡風度翩翩的樣子，在死神中也算是個厲害角色，他不敢惹他。

「消消氣，消消氣，你砍了我也不能怎麼樣。」

這話是假的。死神鐮刀能碰觸、割斷、消滅一切魂體，如果白蘇真被砍了，他連輪迴都免了，直接魂飛魄散。

葉讓庭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冰冷的月光。這傢伙本就生了一張冰冷英俊的臉，這幅表情更加平添了幾分殺氣。

白蘇撓了撓頭：「其實是我回了一趟總部，才知道你救了任務目標之後就失蹤了，不回應任何指令，也沒有任何消息，擔心你遇上了麻煩……」

第一時間，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葉讓庭微微一怔，白蘇續道：「其實大家讓你回總部也沒有別的意思。畢竟你的時間最多還剩下一百年了。」

作為人類的林琛哪怕一輩子平安，最多也只能活一百年。而對於死神來說，一百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留不下任何痕跡。

「你不如跟我回總部一趟。」

葉讓庭猶豫片刻，點點頭：「不過我要在七點之前回來。」

白蘇聞言語氣帶上幾分戲謔：「哦？擔心你的小鬼找不到你？」

葉讓庭拔出死神鐮刀，白蘇一溜煙跑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