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從睡夢中驚醒。

掛在牆上的電子鐘顯示此刻是早上六點半，時間還有些早，他躺在床上發獃。

葉讓庭不見了。

那個戴著眼鏡、會穿透除了人以外的各種物體、對電腦遊戲經常保持一臉茫然狀態的死神，不見了。

林琛坐起身，房間里甚至沒有留下一絲一毫葉讓庭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也對，他是魂體，怎麼可能有痕跡。

今天是星期一，學校上課。林琛打了個呵欠將葉讓庭和心裡隱隱約約那點失落感撇到腦後：什麼嘛。說什麼要寸步不離保護他，說什麼救了他就要救到底，結果和其他人也沒什麼兩樣，都是哄著他玩的。

林琛順手把PSP塞進書包，還有手機和ipad，順手把一字未寫的作業卷了起來，然後去盥洗室刷牙洗臉。正在滿嘴泡沫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牙缸不見了，於是四處找牙缸。

一抬頭，發現葉讓庭正從盥洗室的鏡子里看著他。

林琛滿嘴的泡沫連同牙膏都噴在了鏡子上。

「你知不知道人嚇人能嚇死人？」

葉讓庭搖搖頭：「不知道。」他停頓了一下，「何況我也不是人。」

好吧。林琛承認這一點。

「你在幹嘛？快要遲到了。」

「你這人婆婆媽媽的，真啰嗦。」

林琛飛快換好校服拿起書包飛奔下樓。直到上車，他都沒有問葉讓庭到底去了哪裡。

葉讓庭也沒有說。

出乎意料的，林琛的功課很好。

雖然他作業一字未寫，老師在上面講課他就在下面玩遊戲，葉讓庭還是能從考卷上的滿分判斷出這孩子其實天資聰穎。

下課幾個男生去操場打籃球，以林琛為中心形成一個小圈子，大家都戲稱他為「林少」。

「小六，昨天你怎麼沒上線？」林家少爺一副老大的派頭，問一個瘦小的男生，「昨天團戰就差你一個。」

「我……我沒點卡了……」被叫做小六的男生緊張得有些結巴，「我媽不給我錢。」

林琛掏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他：「先借你。」

「謝，謝謝林少。」那孩子漲紅了臉，「我，我今晚團戰，一定來。」

人群一陣哄鬧：「少爺大方啊。」

「那是，人家可是少爺，老爸可是老總！」

「加長勞斯萊斯啊！」

「最可惡的就是林少這種人！一掏兜就是一大票，沒零錢啊！」

「哈哈哈……」

「你還真是個敗家孩子。」葉讓庭看著鬨笑的眾人，低聲說道，「你就這麼對待你父母的錢？」

他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不讓自己碰到其他人，林琛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他目光一閃並未說什麼，而是翻了個白眼。

「我爸拿他的錢給他在外面的女人花，我媽給她的小白臉花，我為什麼不能花他倆的錢？」林琛微微揚起頭，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如同一隻驕傲的天鵝，「這是他們給我的，又不是我要的。」

葉讓庭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孩子：人前神情溫順可愛，人後神情乖戾囂張。他一時語塞。

「喂。」林琛走到一邊打了個電話，「啊，是李叔叔嗎？是的，我是林琛，今晚不用來接我了。嗯，謝謝李叔叔，辛苦了，李叔叔再見。」

「你把你家司機打發走了，你要去哪？」

「你管得真多。」

話雖這麼說，放學之後葉讓庭還是一路跟著林琛，也沒見這個死小孩說些什麼。兩人並排走著，但由於在其他人眼裡只有林琛一人，時不時便有人擦過林琛身旁，葉讓庭不得不左躲右閃，以免撞到那些人。

「你不是不能碰到凡間的物體嗎？」林琛看著葉讓庭左蹦右跳，「有什麼好躲的？」

「我能碰到靈魂。」葉讓庭走得實在費力，於是一個縱躍懸空浮在了林琛頭頂，「如果我不小心把別人的靈魂推出體外，那我就可以直接輪迴去了。」

飄在林琛頭頂的葉讓庭發現這並不是往林家別墅的方向去：「我們這是去哪？」

「去看奶奶。」

「你奶奶？」葉讓庭回想了一下，「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個奶奶？」都沒見過他爸爸去看她啊……

「不是我親奶奶。」林琛撇撇嘴，「你怎麼管這麼多？」

說話間兩人已經穿過街區，進入到一片破亂的棚戶區。道路兩旁都是低矮的民房，牆體污黑，還塗抹著不知名的物體。有的人家在外面放了一些青菜，卻因為夏季炎熱，腐爛了一大半，招來嗡嗡的蒼蠅。滿地暗黃的污水橫流，發出一股可怕的味道，就連葉讓庭都有些受不了。

林琛輕車熟路地繞過地上的污水，向最裡面的棚戶區走去。他在這種環境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招來兩旁許多人的目光。

推開一個破舊的木門，林琛向昏暗的屋裡望去：「奶奶，奶奶你在嗎？」

「小琛啊。」一個滿頭花白的老人摸索著走了出來，語氣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驚喜，「是小琛嗎？」

「是我。」林琛伸出手去。老人顫顫巍巍地握住林琛的手：「小琛啊，你好久不來啦……奶奶給你做了幾個餅子，你嘗嘗……」

那幾個大概是上個星期做的餅子放在沾滿油污的灶台上，都長了一層綠毛。林琛嘆口氣：「奶奶，我上個星期病了，所以沒能來看你。」

葉讓庭知道林琛說的是實話。他發了燒，結果家裡也沒人在意這件事，導致這個孩子也不知道要去醫院，隨便吃些藥了事，生生拖了一個星期才好。

「奶奶，我爸爸和媽媽讓我帶來了一些錢，還有這個，是我們家廚師新做的。」林琛把一個裝錢的信封放在老人手裡，又拿出兩塊色澤金黃的蛋糕，「奶奶你一個人住在這兒，缺什麼就去買。」

葉讓庭在一邊看著：這孩子知道如果說是自己給的錢，老人必定不會收下。於是借了父母的名頭，讓老人誤以為他的父母是個多麼大的慈善家。

「好人，好人啊……」

老人顫顫巍巍地握住林琛的手：「小琛啊，你父母也跟你一起來了嗎，怎麼不說話呢？」

林琛和葉讓庭均是一愣。

「我老啦，眼睛不好使啦……」老人向葉讓庭的方向摸索著，「這……這是小琛的什麼人啊？」

林琛難以置信：「奶奶，你能看到他？」

「看不到，看不到。」老人說道，「奶奶的眼睛瞎了，可心沒瞎啊。那個方向有人，還是感覺得到的。」

葉讓庭徹底呆住了：這個老人，能「看」到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