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唐盛世，海晏河清。

距離那個動亂的年代已經過去三百年了，曾經的國都，由平城變成長安。斗轉星移，有人已經前塵盡忘，有人卻還沉浸在夢中不願醒來。

有人說，你今生入的夢，都可能是前世的罪孽。

大概真的是這樣的吧。

昌平縣公的長公子正毫無形象地趴著窗欞，痴痴地看著樓下的少年。

他父母雙亡，上京城來投靠族叔，卻不想看見這麼一場紛爭。

那少年大約十五六歲光景，身著一襲張揚的紅衣，一手執鞭，一手緊拉著韁繩，端坐在馬上。身後僕從數十，看神色十分焦急，有的甚至要拿手帕給他擦汗，不知是擔心他會摔下來，亦或是太過勞累。

這少年倒是一臉漠然，只是從他微蹙的眉心可以看出，還是有些不耐煩的。

「好狗不擋道。」少年的聲音也好聽，如金石撞擊玉盤般清脆，帶著小奶音，竟使人聽得醉了。

「小美人兒，你說誰是狗呢？」一道輕浮的嗓音響起，面前的人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攔著他就是不讓走。他還特意將尾音拖長，顯得更加曖昧纏綿，也更加令人厭惡了。

「大膽！你是何人？竟敢這般對我家少爺說話！識相的速速離去！」

「我是誰？我跟你家主人說話，你這條狗亂吠什麼？」

「你！！」

「沉雲，我們走。」

「是，少爺。」

「想走！沒那麼容易！」浪蕩子長臂一伸，就攔住了去路，「給爺看上了，是你的福分，我看你還是……」

話音未落，少年已經不耐煩地揮鞭一甩，不過一瞬間的功夫，面前人的左臉上，已經浮現出一道清晰地血痕。

周圍是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你他娘的敢打我？！老子今天非得……」

非得什麼？人人伸長了脖子。可是沒有下文了，因為他被左右兩個僕從拉住了，「爺，爺，別衝動，那個是宇文家的那位啊。」

「姓宇文？姓什麼都沒用！你們幾個！把他給我扒拉下來，帶走！」

樓上的青年終於坐不下去了，他飛身而下，落在少年的馬前。

「以強恃弱，你們好沒有道理。」

「兄弟，你眼神不好？明明是他打我，你倒說我以強恃弱？」

「我只看到這位公子好端端地在路上行走，你偏要上前攔著，不僅如此，你還要、還要……」輕薄於他。這四個字，青年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那也與你無關！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京都府尹之子，在這朱雀大街上，我愛怎樣就怎樣！」

「天子腳下，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嗎？」青年皺眉。

「王法？小爺的爹就是王法！」

馬上的少年臉色也很不好，他已經不想糾纏下去了，就打算打馬從一旁經過，不料卻被那府尹之子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手腕。

少年掙了掙，沒掙動，便厭惡地瞪著抓住自己手腕的鹹豬爪，「放手。」

「我要是不放呢？」府尹之子得寸進尺，用他那油膩的手摩挲著少年瑩白的手臂，捨不得鬆開。

「你！！」少年的臉上終於有了別的表情，不再是那麼冷漠，一時之間，在場的人竟都看呆了。

「小美人，你乖乖從了本少爺，還可以少吃些苦頭，否則……」

「該死！」青年終於沒辦法再忍受下去了，他伸手快如閃電地抓住府尹之子的手腕，，一個過肩摔就把扔到後頭去，摔在一眾僕從的身上。

「哎喲」、「哎喲」的聲音頓時響成一片。

「你！嘶…你敢打本少爺！」府尹之子扶著後腰站起來，「弟兄們，給我上！」

一時之間，場面更加混亂，十幾個僕從將青年團團圍住，展開一場激烈的打鬥。

只見青年左手一個肘子，右腿一個迴旋踢，三下五除二就打倒了一片。眾人皆震驚，隨後便是一片喝彩。

府尹之子見此情狀，臉色發青，「小子！你給老子等著！」便在下人的攙扶下揚長而去。

青年這才拂了拂衣袖，躬身打了個揖，「在下昌平宇文護，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宇文護？可是父親經常提及的那個族兄嗎？長得倒是一表人才，身手也不錯，只是這雙眼睛忒討厭了。

「公子？」宇文護還不知道宇文毓因著自己經常流連在他身上的眼睛，把他視作和其他登徒子沒什麼兩樣的人。他只是看宇文毓只打量著他不說話，以為他是被剛才的情景嚇倒了，不由得擔憂地喚了一聲。

「我……」宇文毓正開口說了一個字，卻突然一陣暈眩襲來，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

「公子！！」

宇文護見此情景，駭得都不會呼吸了，他急忙飛身到馬上，接住不斷向後倒的人兒。

宇文毓已經完全暈倒過去了，他渾身癱軟地靠在宇文護的懷裡，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連方才氣出來的紅暈也褪得一幹二凈。

宇文護見此情狀，不知為何，他覺得心裡像是被人戳了好幾處刀眼似的，疼痛且喘不過氣兒來。

他連聲發問：「你們府上在哪？！」

「公子請隨我等來！」

打頭的那個沉雲呼啦一下調轉馬頭，一行人朝著相反的方向揚長而去。

宇文護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圈著懷中的人兒，他想，出現在我夢中的你，是誰？

能否是我的救贖？照亮我餘生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