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轉入普通病房的第五天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恍然不知道今夕何夕。

只是在瞧見白色天花板的時候，才頓時反應過來，他這是又回到了醫院。

醫院……又是醫院……

喬璟發現今年他這是與醫院結下了不解之緣，怎麼動不動就進去？

他想動一動，但是發現左上腹灼燒般地疼痛一直伴隨著自己，讓自己恨不得立刻又昏死過去。

太難熬了，他想。喬璟忍不住想抬手去按壓它，希望能暫時緩解一點他的痛苦。可不料，他的手指輕輕地蜷縮一下，卻發現動彈不得。

原來，他的手是被人緊緊握住了。

會是誰呢？

然後，他低頭就看到了岳霖。

「……」

一時間，所有昏迷前的記憶都爭先恐後地湧上他的心頭，讓他瞬間記起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呃……」他忍不住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將眉頭皺得死緊死緊的，手上的力量也不自覺地大了起來，直接弄醒了岳霖。

這個迷糊鬼慢慢地抬起頭來，還鬧不明白怎麼回事呢，就看到喬璟痛苦地蜷縮在床上，雙目緊閉，眉頭緊皺，似乎在忍受著什麼痛苦。

他嚇壞了，下意識地鬆開喬璟的手站起身後退兩步，神色茫然地看著病房上的人，不知道該怎麼做。

喬璟被椅子帶倒的聲音驚醒，他勉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正好看到岳霖後退的動作，也看清了他眼裡的驚慌，神色怔忡，隨即就是釋然。

他再度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很好地掩去了眼底那一片死寂。

奢望什麼呢？早就知道結果的，不是嗎？經過這一次，總算可以死心了。

只是為什麼這麼難受？

喬璟將兩手狠狠地掐進腹部，整個人蜷縮得更緊了，由於用力過猛，他將輸液瓶子都扯得搖晃了兩下，幾乎掉落下來。

血一下子就順著管線迴流到很高的地方。

「喬璟……」也許是那刺目的鮮紅刺激了他，岳霖喃喃一聲，方才如夢初醒。他撲上去用力拉扯著喬璟的手。

「喬璟！喬璟別這樣！你剛剛做完手術！這樣刀口……刀口會裂開的……」

「手術……」

「對，醫生說你急性胃穿孔……」

「切了嗎？」

「對……」

「切了也好……」喬璟喃喃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睛，連剛才一直掰不開的手也鬆開了，軟軟地垂落下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岳霖渾身一顫，再定睛一看的時候，頓時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喬璟！！！」

只見喬璟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一點動靜也沒有了，他腹部的刀口已經裂開了，此時正不斷地往外滲著血。

那血就跟流不完似的，很快就染紅了病號服，甚至浸染了潔白的床單。

「醫生……醫生……你快來救救他……喬璟你怎麼了……你別嚇我……我……喬璟……喬璟！！！」岳霖整個人都撲在床邊，緊緊地攥著他無力的手，把它貼在自己的臉上不斷地摩挲著，「喬璟……喬璟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對不起……對不起……你睜開眼睛……」

醫生來得很快，他們幹脆利落地把岳霖擠到一邊，就立刻忙碌了起來。他們先觀察了喬璟的瞳孔，發現他已經完全昏迷了，再檢查他腹部傷口的崩裂程度，不由得大吃一驚。

「趕緊送回手術室！快！病人傷口要重新縫合！」

「不好了馮醫生，病人血壓心率一直在下降，根本控制不住！」

「什麼？」

「馮醫生……」就在這時，旁邊心電圖的線突然跳得細碎且快，眼看就要成為一條直線，並且各種儀器都瘋狂地尖叫起來。

「室顫！！！」馮醫生的眼睛猛然睜大，彷彿不敢相信他現在所看到的，但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腎上腺素給我一支！0.5。」

「好！」

5分鐘後，喬璟的情況並沒有緩解。

「再來！1毫克！」

沒有效果。

再來，還是沒有效果，醫生都快要放棄了。因為喬璟的情況太過特殊，根本任何一條急救措施，都有可能將他推上死路。

所以現在搶救就陷入了僵局。

「實在不行，準備除顫吧。」

「李醫生，病人剛做完手術，並且傷口崩裂情況十分嚴重！現在還血流不止！」

「管不了這麼多了！準備工具！」

「不……等等……」馮醫生的眼睛死死盯著心電圖，對其他人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幾秒鐘後鬆了一口氣，「警報解除。準備推手術室吧。」

「好。」

岳霖這個時候才腿一軟，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頭抬都抬不起來，撐住地面的雙手也止不住地發顫。他就是再沒有常識，也該知道「室顫」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

也就是說，喬璟在他眼前，又經歷了一次生死挑戰。

岳霖現在動不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幾個醫生合力把喬璟小心地平移到了輪床上，然後推著他出去。他在他們即將出病房門口的時候，才回過神來，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追上他們，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面，直到，再一次被擋在手術室大門的跟前。

喬璟……

岳霖又一次順著牆壁滑了下來，癱坐在地上，閉上眼，淚水就如同斷線的風吹一樣爭先恐後地順著眼角滑落臉頰。

怎麼會這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岳霖現在什麼都沒有多想，他只是害怕，害怕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更害怕，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關心自己的人。

他隱隱約約意識到，喬璟生氣了，但是在氣什麼呢？他其實還是抓不住重點，只是知道，他閉上眼睛之前地那個眼神，深深地刺痛了自己。

岳霖想，自己這次、這次真的太過分了。等喬璟醒來，就好好給他道個歉吧。畢竟，喬璟真的、真的……對自己很好。

但轉念一想，岳霖又有些猶豫了，因為如果不是喬璟那次的酒後亂性，他們兩個，怎麼會走到這個地步？

是喬璟把自己帶入深淵，現在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都是喬璟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