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士然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若嵐，他本以為若嵐已經跟她的丈夫一起去國外生活了，卻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

若嵐咄咄逼人的目光讓他心裡一陣抽痛，他回憶起當年那段充滿黑暗的日子，臉色晦暗了下來。

然而若嵐並沒有因此放過他，看著他充滿冷嘲地說道：「我以為你最起碼會因為那件事情而負罪內疚，但沒想到你竟然還能跟別人談笑風生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你有想過我喪失了一個兒子這些年來經受的痛苦嗎？你有想過我這些年以來天天都祈盼著他能夠活過來的心情嗎？！」

林士然握緊了拳頭，那股許久未感受到的強烈痛楚蔓延到心頭，讓他一瞬間很想要喝酒，很想擺脫這種一直以來都在糾纏著自己的自我折磨，這種折磨比活生生挖了他的心肺還要難受！難以克制的情緒讓他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

若嵐沒有發覺他的不對勁，繼續咄咄逼人地說道：「林士然，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請你不要在這裡出現可以嗎？我不想再看見你就像是看見以前……以前那個車禍場景，我現在每一個晚上都會夢見我兒子跟我哭訴說他有多痛，我卻無能為力。我不需要你補償什麼，也不需要你的道歉，算我求求你了，不要出現在這裡曾經充滿著我和兒子的回憶的地方好嗎？」

「這位女士，你這話說得有點不對。」

熟悉的聲音讓林士然從壓抑的痛苦中猛然回神，轉過頭看見方旭走了過來，挑起眉頭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首先第一點，這麼多年以來他連個伴侶都沒有，而你不僅結了婚還去國外度蜜月，到底是誰的生活過得好？第二點，這些年來他因為喪子的痛苦而終日嗜酒好幾次被送進醫院裡，而這個時候的你勾著丈夫的胳膊逛著商場甜甜蜜蜜的享受生活，到底是誰辜負了誰？而且據我所知當初若不是你在林士然事業失敗負債纍纍的時候被爆出外面有情人，還一度強烈要求把你們兒子的撫養權給搶過來，林士然就不會一時氣急攻心帶著你們的兒子離開，也就不會發生後面的悲劇，這一點你難道不是負擔的責任是最大的嗎？你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地指責你的前夫？恐怕該檢討的人是你吧！」

若嵐被諷刺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正要發怒罵人的時候一直沉默的林士然突然喝道：「夠了！這些事情全都是我的錯，我保證不會在這裡再次出現，很抱歉給你帶來麻煩。」

說完他強硬拉著還不想走的方旭離開了餐廳，走出去沒多遠方旭狠狠地掙開他的手，憤怒地吼道：「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那女人擺明就是故意把責任全部推卸到你身上去！你他媽的還傻乎乎地答應她要離開這裡，你……」

「當初是我只顧著經營公司，把她冷落在家裡，經常忽略她的感受，所以她才會去找別的男人，這一點其實我是很對不起她。如果不是因為我不夠愛她照顧她，她的性格就不會變得像現在這麼咄咄逼人。那段日子裡她獨自帶著兒子生活一定很艱難，失去了我的關愛，她的世界裡就只有兒子是唯一的倚靠，所以才會這麼激烈地跟我搶撫養權，只是當時的我被憤怒所蒙蔽了，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所以她恨我也是很應該的。」

方旭盯著他看了好久，還是忍不住說道：「可是她現在過得很好……」

「我想補償給她更多更多的，她能夠福祉我很高興，她要求我什麼我都會答應的，這是我目前能夠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

方旭看著他黯淡的神色，忽然就剋制不住地輕笑了一聲，臉上充滿著無可奈何的自嘲。

「你要離開，就離開吧，反正我是不會離開這裡的。」

林士然趕忙說道：「我不會這麼快離開的，我會在這裡照顧你一段時間……」

「不需要。」方旭微微側過頭，冷漠地說道：「你沒有虧欠我什麼，我也不是你的前妻，我不需要你補償我什麼。」

林士然微微垂下眼，抿著唇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一路上兩人都保持著死寂般的沉默，回到家之後各做各自的事情，一句話的交流都沒有，明明先前還是關係融洽地一起生活著，卻因一次偶遇而改變了彼此的態度。

連著三個星期方旭都沒有跟林士然說過一句話，就算林士然主動開口問他問題，得到的只是一個漠視的表情而已。

林士然知道對方可能真的生氣了，或者說是對他徹底失望了，不管怎樣，他終究還是無法說出自己不會離開這裡的話。

他邁不過自己心裡的那道坎。

工作到一半的時候方旭起身去上廁所，路上偶遇到了剛剛從外面回來的高澤，對方看見了他十分驚喜，「真巧！我剛要找你說點事！」

「去H市的總公司？」幾分鐘之後方旭充滿驚愕地看著他。

他笑著說道：「對啊，其實老總早就在上個月就有意從業務部這邊挑選一個精英過去，要知道公司總部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進去的，裡面的業務員招待的每一個客戶都是大客戶，有的甚至是國際客戶！剛好那邊有點缺人手，就分別往每個分公司里挑選出一個精英過去，本來我是打算跟老總推薦你的，但是聽你說你那個朋友以前做過公司接觸過不少國際客戶，還會英語和外貿，而且這些天我發現他做事足夠踏實和靈活，所以我就過來問問你的意見。」

他看見方旭在思考，趕忙說道：「其實我也只是說說而已，畢竟你在公司里混得挺久的還非常受老總的賞識，要是你的話老總一定不會有意見的。而且那邊的工資挺高的，這樣的話你就能緩解一下家裡的經濟困境，前途無可限量呢！」

方旭微微垂下眼，「你說得對。」

十分鐘之後方旭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一抬眼就看見林士然在偷看著他，一發現他察覺到了自己的視線就趕忙低下頭去。

他有預感待會兒林士然會過來，果然沒一會兒林士然捧著飯盒走了過來，說道：「這幾天你一直吃便當不健康，還是吃我做的飯吧。」

林士然本以為他不會接過來，然而他踟躕了幾秒竟然接過了飯盒，淡淡地說了聲謝謝。

終於聽到對方的答話讓林士然錯愕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真的，看著對方安靜地吃著飯盒，他十分緊張地問道：「那，你晚上想吃什麼？」

方旭頓了頓，平靜地說道：「隨便，有肉就行。」

林士然揚起了笑容，愉快地說道：「好！」

下班之後兩人一起去超市買菜，林士然挑了兩盒新鮮的排骨，還有新鮮出爐的烤雞，再買了一些新鮮的蔬菜來搭配比較營養均衡。

他轉過頭剛要問方旭還想吃什麼，就見方旭忽然走到熟食區，拿起一盒包裝好的鳳梨咕嚕肉看了看，轉頭對他說道：「這是你喜歡吃的，不如買一盒回去吧？」

林士然微微一愣，忽然心裡湧起一股暖流，他走過去拿起這盒咕嚕肉看了看，笑著說道：「這盒味精放太多了，裡面裹的肉也少，不如我買點材料回去坐給你吧？」

「好。」

晚上吃了一頓非常豐富的飯菜，酸甜的咕嚕肉特別地好吃，方旭連吃了兩碗飯和一碗湯撐得不行。洗完澡之後方旭忽然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林士然說道：「今晚我們一起睡吧。」

林士然露出明顯的錯愕，要知道之前他則要求對方都是不願意跟他一起擠在一張床上，今晚怎麼感覺特別地……奇怪？

方旭看出了他的疑惑，微微勾起嘴角說道：「你不是快離開這裡了嗎？我就想趁這段時間跟你睡一次，要不然以後可沒這個機會了。」

他眼神一黯，抿了抿唇，努力揚起嘴角笑著說道：「好啊。」

把被子和枕頭拿進房間里佔據床的另一半，兩人睡在一張床上互相背對著對方，彼此意外地沉默，就在方旭快要入睡的時候林士然忽然開口說道：「我感覺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

方旭倏然睜開眼睛，語氣上十分地平淡，「我只是不想在這段時間裡還生這些無聊的悶氣，既然你要走的話我也攔不住你，不如好好珍惜這段能夠在一起說話的時間。」

林士然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輕笑了一聲，「你不生氣我就很高興了，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做的一切，當然要不是你，恐怕我現在已經不知道在哪個巷子里爛醉到失去意識了呢。」

「說起這個，這些年以來你難道都遇到很多把你弄回家的人嗎？」

林士然想了想，「挺多的，有一些人是我發現他家裡沒有酒，然後我就趁機逃跑了。還有一些人是喜歡被上的，而我實在對那些同性的身體沒什麼欲|望……所以我就逃出來了，繼續在酒吧里混酒喝。後來我發現在Gay吧里能夠混酒喝的幾率最大，於是我開始頻繁地往那邊進出，那個酒保也喜歡我，經常會幫我付賬。不過那裡的人都比較注重衛生，不會輕易把一個不明來歷的流浪漢帶回來，畢竟現在那種病這麼流行，不得不謹慎一點……」

方旭笑了，「這些年來你逃跑的技巧倒是挺熟的，難怪一直都沒有被人賣掉，敢情是運氣加逃跑能力啊！不過如果是我的話，估計沒幾天就被別人挖了器官拿去黑市賣了吧。」

林士然好奇地問：「其實你是不是對你圈子裡的人很熟？不過感覺你很少會去那種酒吧里。」

方旭翻過身來躺著，無奈地說道：「我很少接觸圈子裡的人，因為我覺得不適應，而且暫時沒有對其他男生有過感覺。不過去過幾次倒是有人想要約我，但是我發現去酒吧的都是一些純粹要約上|床去的人，覺得有點反感，久而久之就不去了。」

林士然忽然把身子翻過來，剛好對上了方旭的視線，原本應該立刻移開目光，但是彼此都沒有這麼做，靜靜地對視著好久好久，就在林士然以為會發生點什麼的時候方旭忽然收回了目光，翻過身去背對著他，「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林士然竟然覺得心裡有些失望，注視著對方單薄的背部，他一瞬間想要伸手擁抱住，但是他忍住了，翻過身去讓自己不要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