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的小夜燈還亮著微暗的光，透過沒有拉緊的窗簾，還可以看見窗外璀璨的霓虹燈和樓層頂上閃爍著的紅光，那是提示飛機的警示燈。它在漆黑的夜空中像是一雙眼睛，一眨一眨的窺視著這座城市。

「季文，我們去Santa Monica吧！」年少時的許溫寧舉著手機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她望著在廚房忙碌的季文，陽光從這間出租房以南的落地窗傾灑進來，把白色的瓷磚照成了柔和的黃色。

「好。」那個在廚房忙碌的男生，纖長的身影被陽光拉長，歪歪扭扭的躺在白色的地磚上，之後又挪到貼了牆紙的牆壁上，像一隻巨大的蜘蛛。

「誒？」許溫寧把眼睛睜大了，她望著季文，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她趴在沙發上，正努力的確信剛剛得到的答案，她反反覆復地問：「真的嗎？」

「不過得等我們都有時間才行。」

剛剛有點精神的許溫寧聽到這句話之後立馬泄了氣，她耷拉著腦袋坐回了沙發。

突然間耳邊傳來很輕微的震感，還帶著細弱的嗡聲，就像是手機在自己的耳邊發出的震動。年少的許溫寧依然在和季文聊著天，時而歡喜時而憂愁的臉上，生動的不像是一個夢境。

迷迷糊糊的伸手摸索著電話，白色的機身發出細弱的震動，剛剛從夢中出來的許溫寧，聲音帶著點慵懶的鼻音，她勉強地睜開雙眼。是季文打來的電話。

電話接通之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背景似乎在一個很嘈雜的地方，她聽見了很多人的聲音，他們的聲音很大，還有酒杯相互碰撞的聲音，有個沙啞的男聲，在唱著許溫寧不知道的歌曲，

流利的英語一字一句的，像是一首歌一樣蹦進了許溫寧的大腦，她舉著手機的手變的有些僵硬，跟那頭說了稍等，馬上就到之類的話，她便連睡衣都沒換，拿著錢包和鑰匙就跑了出去。

外面突然下起了細細密密的小雨，她站在雨中等了很久的車子，到達那家酒吧之後，裡面喧鬧的環境讓她不免皺起了眉頭。穿著睡衣，蓬頭垢面出現在酒吧里的人，恐怕只有她了。

在吧台邊找到那個爛醉如泥的人，微閉的眼睛，乖巧的模樣，如果不是滿身的酒味，都會讓人誤以為只是不小心睡著了而已。

她伏在那人的耳邊輕聲地喊了幾句季文，沒得到回應之後，許溫寧對著旁邊一直等待的女人說了句，「謝謝。」

坐在回公寓的車上，她借著街邊不斷倒退的燈光看著那人，她貪婪地看著他，手還緊緊地握著那人溫熱的手掌。季文的手指纖細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曾經將她有些肉肉的手掌包裹。

在冬季紐約的街頭，他們哈著霧氣，站在鵝毛般的大雪裡，季文用手包裹著她的手，夠長的圍巾將兩人的脖子圈住……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連時間都模糊了起來。坐在這輛車子里，許溫寧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街頭——對面的漢堡店裡人滿為患，過去一點的咖啡館裡，街景玻璃邊的桌子上，紙杯里的咖啡還冒著熱氣。

而季文還在她的身邊未曾遠離。

等車子停在公寓的樓下，許溫寧跌跌撞撞地扶著季文走上了樓，樓道昏黃的燈光打在他們的身上，兩人的影子在地上有一剎那的交匯。像是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陽光打在他們的身上，地上的影子一個壓著一個，分不清彼此，只要在往季文身邊靠近一步，他的影子便會徹底的將她擁住。

將他放在床上，房間里微開的窗戶，風將窗簾微微掀起，遠處高樓的信號燈依然在閃爍，警笛的聲音消失了，這座城市正在逐漸安靜。

許溫寧坐在床邊看了一宿的季文，從他的眼角到眉梢，再到那雙淡薄的唇和布滿青色鬍渣的下巴。直到第二天早上，第一束光芒照進這個房間。

當許溫寧用托盤端著一杯牛奶和一碗白粥走進房間時，季文剛好醒來，他坐在床上看著朝自己走來的許溫寧。穿著職業裝的許溫寧，和許多幹練的女性一樣，強大又自信。

「你醒了？」許溫寧笑著說道，熟稔的語調就像許多年前那樣。但季文卻不知道，她在門口深呼吸了多少次，才鼓起勇氣，走進這個房間。

她將東西放在床頭邊，看著季文，說：「你昨天喝醉了酒，酒吧里有人打電話給我。」

「喝點牛奶吧，解酒。」她指著那些東西，略微有些不太自然，她又指了指房門，「我得先走了，你離開之前把門關上就可以了。」

他說：「謝謝。」

許溫寧走了出去，在走出房門口時，眼淚再也止不住了，一顆串著一顆地流下，掉在地磚上，使灰塵和地面分離開來，她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站在屋子裡最後一道門前，深吸了幾口氣，才推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