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滿園盛開的桃花，點綴在翠綠的葉子上，細細潤潤的春雨如銀絲一般隨風飄蕩。

燃著熏香的屋子，烤火的炭盆里，堆疊著的木炭上泛著少許的紅光，有人披著一件用上好的錦緞做成的白色貂裘披風，在炭盆旁拿著鑷子輕輕地撥弄了幾下。

「這雨水下的可真不是時候。」厚重的屋門被人推開，帶著屋外的寒氣，捲起了香爐里裊娜的煙霧。

那人撫去了身上的雨水，濕漉漉的空氣，隨著他的進來，而滲入了屋裡，打濕的鞋子，在深色的地板上，印上了幾個腳印，從衣擺下滴落的水滴，在地板上留下淺淺的水漬。

那人從衣袖裡拿出一卷保護完好的宣紙，他用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撫上那素白的紙張，手指輕捻。

「好好的天氣，突然下這大雨，上好的紙張都弄濕了。」那人顰著眉，嘟嘟嚷嚷地抱怨著。

那蹲在炭火旁的人，用鑷子在燃著的火盆里撥弄了倆下，他攏了攏身上的貂裘披風，細細軟軟的絨毛摩擦著他的臉頰，有些淡薄的唇色，此刻更顯蒼白。

「無礙。」他說著，將手中的鑷子放在了地上，拍了拍身上偶然沾上的點點灰塵，「放那桌案上吧。」

纖細的手指，指向窗口邊擺放的幹凈整潔的桌子，硯台里的墨早已磨好，濃淡適中。狼毫製成的毛筆，放在筆架上，黑色的筆尖染上了點點的黑色，那細長的筆桿上，刻著如游龍般的小字。

窗外的雨水還在下著，積水順著屋檐留下，恍若《西遊記》中的水簾洞，可惜了，這不是洞，住著的也不是那七十二變的孫猴子。

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雨水落在茂密的桃樹上，那水珠從那些枯枝的頂端，滑落進柔軟的泥土。

男子輕聲的咳嗽，像是春雨里響起的驚雷，沒完沒了。

他攏了攏身上白色的貂裘披風，又拾起了地上的鑷子，再度撥弄著炭盆里的炭火。

他右手的拇指肚，輕輕地摩擦著鑷子的握柄，左手在貂裘的披風上輕捻了兩下，他看著炭盆里忽明忽暗的火星，深色的眼眸中似是裝著無數星辰，在那片深沉的色澤里沉浮著。

「這怎能行。」另一名男子把身上的青衫褪去，他把被雨水打濕的外衫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宣紙按照那人說的那樣，平攤在了桌案上，「改日，我再去次東門，重新給你買那家的宣紙。」

他用鎮尺壓住宣紙，又拿起墨條磨墨，細細的磨著，嘴裡卻不住的叨叨著，他說:「東門那邊還開了家飯館，有空閑的時候，我帶你去見識見識，今兒匆匆路過的時候，看了幾眼，裡頭人挺多的。」

「還有啊，那東門賣紙硯的老闆，讓我給你捎個話，說是過些日子又會來些新墨，看看你有沒有興趣，似乎是有幾個不錯的煙墨。」

「唔。」那個在撥弄著炭火的人，隨意的應道，似是習慣那個人的絮絮叨叨，隨後他又咳嗽了起來，咳的滿面通紅，連氣都喘不過來。

「君麒。」那男子微顰著眉，有些擔憂地說:「為兄去給你找最好的大夫，你總是這麼咳著，春夏秋冬，沒完沒了，如何是好啊。」

「咳咳，無礙。」他起身擺手，咳嗽的連腰都彎了起來，直到咳嗽的聲音停了下來，他才緩緩的直起脊背，那蒼白的臉上都泛著淡淡的紅色。

「兄長早些回去罷。」他走到那人的面前，蒼白的手指拿起架在筆架上的毛筆，垂下的眼瞼，在臉上投射出一片淡灰色的陰影，淡色的唇瓣緊抿著，帶著倔強。

「剩下的我自己能來，就不浪費兄長的時間了。」

「我知曉你的脾性，只是這癆病，總不是辦法，你說你找過大夫，可是並無成效，你讓為兄怎麼能不擔心。」青衣的男子走到椅子邊，他拿起自己放在那裡的外衫，走出去前，看著那個站在桌案前，著手作畫的人，說道:「唉，你要是不想看大夫，那便不看罷，只是你平時多注意一些，咳嗽久了也難受。」

雕花的木門輕掩著，桌案前站著的人握著筆，久久未動，那垂下的眼瞼，遮去了所有的情緒。屋外的雨停了，灰色的雲層依舊在上方徘徊著。

只聽他一聲嘆息，望著那素白的紙張低聲淺語，「該如何畫她，先從眉眼還是發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