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情感，濃烈的像是一杯伏特加，喝上一口便醉到不成樣子，微醺的沉醉在裡面，像是魚兒一樣，歡快時還能吐出幾個泡泡。

剛剛張開的模樣還帶著未經世事的稚嫩，當帶著行李忐忑的走在美國的領土時，許溫寧第一次深刻的覺得自己是個外鄉人。

美國的繁華是她所居住的小城市所不可比擬的，坐在學校接員的大巴上，她同所有人一樣目瞪口呆地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象，這和平時的旅遊不同，目的不一樣的行走，有著不一樣的體驗。

學生公寓在學校的附近，家裡邊已經幫她打點好了一切，朝房東向了聲招呼，借了一輛腳踏車，開始了她學校冒險之旅。

從學校的正門進去，穿過各個學院，以及神秘的小森林，最後來到北門，綿延的小路旁邊是高大的法國梧桐，騎著車子從中間穿梭而過，有一種回到高中時期上學的那條小路，霎時間將那種陌生感和不安感驅逐體內。

迎著風朝前騎著，她勾起唇角，心情愉悅。陽光晃著她的眼睛，有一霎那的出神，直到前方傳來一聲驚呼，她才瞬間清醒。腳踏車的車頭朝一邊歪去，如果不是那人出聲提醒，恐怕下一秒她將和車子一起輕吻大地。

待穩定心神，許溫寧匆匆忙忙的從車上下來，朝著那個穿著純色衣衫的男生致謝。那時候的季文抱著厚厚的書籍，纖瘦有力的身形，有些偏白的膚色，溫潤的氣質讓整個五官都柔和了很多。

季文的眼睛是很漂亮的藍色，斑駁的陽光灑落進去，就像盛滿星子的蒼穹。

他是中美混血，母親是美國人，一個很漂亮很優雅的女性，在和季文確定關係之後，她有幸見過季文的母親。季文的性子像他的父親，溫文爾雅，謙遜有禮。

之後攀談起來，才知道彼此同樣是新生。

不知道是那一次的小插曲讓彼此熟絡了起來，還是季文對於中國抱著某一種好奇，總之在那之後，相互留了電話，也經常邀約著出去玩。

當季文用有些生疏的中文和她交談時，許溫寧總是提醒他自己的英文不錯。

季文卻一臉認真地回答，「可我覺得跟你交談應該用中文而不是英文。」

之後他還會一再的強調，「你不能因為我母親是美國人，而否定我是個中國人。」

如此的關係一直維持到來這裡過的第三個聖誕節，季文的中文也有了很顯著的進步。洛杉磯沿海而建，冬季的時候也只是下雨。

聖誕的那天正好下起了小雨，細細密密的雨絲像是春蠶吐出蠶絲，黏附在每一個物體上。季文站在許溫寧的公寓樓下給她打了通電話。

他穿著聖誕老人的服飾，引來許多人的圍觀。許溫寧從三樓急急忙忙地跑下來時，看見扮成聖誕老人的季文，不禁笑出了聲，她走過去輕輕的拍了拍他那鼓脹起來的腹部，軟軟的，還能聽見細小的塑料聲。

季文急忙地朝後退了一步，他從交領的衣服里拿出一捧色澤艷麗玫瑰，他真誠地凝視著許溫寧的眼睛，那雙很漂亮的藍眼睛，此時像是起風時的海面，泛著波瀾。

他說：「許溫寧，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變老？」

許溫寧看著季文，眼睛睜的大大的，她紅著臉笑著，她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她看著季文因為這個答案而耷拉下的腦袋，連那雙眼睛都失去了色澤，隨即她朝前走了幾步，接過季文手中的鮮花，她近距離地凝視著季文的眼睛，彼此的呼吸在空氣中交匯。

季文聽見許溫寧一字一句地說：「不過，我想，我們可以試一試。」

周圍的人歡呼著，帶著善意的祝福，季文只是紅著臉，激動地握著許溫寧的手。過了會，似是想起了什麼，季文又埋頭在衣服里掏啊掏，最後拿出一條紅白相間圍巾，他說：「聖誕快樂。」

許溫寧給了季文一個緊緊地擁抱，她大聲地喊道：「聖誕快樂。」那雙漆黑的眼睛裡，躍動著璀璨的光芒。

聖誕節是一個好的節日，許溫寧想，至少在這一天里，她得到了最好的驚喜。

他們之間就像兩塊磁石，彼此之間相互吸引、緊靠，一起去看日出，一起去商場，一起度過生命里最艱難的時刻。忘卻了時間，忘卻了一切，似乎就這樣，在平淡無奇的日子裡偶爾添上幾許笑料，然後誤以為這就是真正的生活。

咖啡在杯子里逐漸冷卻，回憶卻在四周伺機行動，日子漫長的彷彿沒有盡頭，許溫寧望著季文，季文也用那雙漂亮的眼睛，望著她。

最後，兩人起身，道別離開，走的時候許溫寧說：「你能給我一個擁抱嗎？像以前一樣。」

季文看著她許久，他說：「我們已經分開了。」

「我知道。」許溫寧說。

夜晚的降臨，彷彿是把城市帶入了另個世界，像是上帝的畫板，被塗上濃郁的色彩，然後不滿意的又將顏色攪在一起。

季文坐在沙發上，雙手從自己的頭髮間穿梭而過，屋外稀稀拉拉的下著雨，玻璃上的水漬模糊了城市的霓虹燈，寂寞空蕩的屋子，他沒有開燈，他反反覆復的重複著剛才的動作，之後又站起來來回地走了幾步。

如此的焦灼不安。

茶幾上的透明玻璃杯裡面是濃郁的葡萄酒，酒香在離杯子不到一英尺的地方來回的遊盪。

他抓起了外套，拿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和一個白色的手機，他準備去那個酒吧，準備去喝一杯白蘭地，或者一杯伏特加。街上有很多人，形形色色的，像是無家可歸的遊魂，佔領著洛杉磯的大街小巷。

季文將手插在褲兜，他沒有開車，如同街上的那些人一樣，在黑暗的街道上緩慢前行。

此時的許溫寧傾斜著身體，她靠在通往陽台的落地窗前，手中的杯子里溫熱的茶水還冒著熱氣，她看著遠處的燈光，目光卻像是穿越千里落在了某處，她的手撫摸著自己平坦的腹部，遠處的喧囂傳入耳朵，那些聲音在她的心臟上轉了一圈，又毫無留念的離開。

許溫寧回憶著那些斷斷續續的片段，就像遠處的燈火通明，不一樣的光芒在同一個地方閃爍著，似是等人歸來的燈塔，又似是送人遠行的燭火。

當初牽手都會羞澀的少年，已經長大，就連那個純粹的誓言都被埋葬在了過往之下。

在許溫寧的腦海里突然又一閃而逝的光芒流轉而過，她在自己的記憶殿堂里追趕著，最終將它抓住，握在手中。

「季文，我還愛著你。」她拿著電話，原本在手中的杯子被放在了茶幾上，裡面溫熱的茶水已經變得冰冷，她忐忑的心臟在急速的跳動，越跳越快，就像是玩蹦極時逃離地心引力的束縛，緊張又瘋狂。

她說：「季文，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還愛著你，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如果可以，我還能不能挽留住你。」

電話那頭的人呼吸急促，他一言不發的將電話掛斷，徒留下許溫寧失落地站在自己的屋子裡。可她卻不知道，那個溫文的男子正握著電話在街道上奔跑著，他正帶著笑容和喜悅朝她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