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落紙上，白色的宣紙浮現一名女子的容顏，她頭帶著鳳冠，遮住臉龐的絹帕微揚起一角，露出白皙下巴，那柔順的髮絲輕輕的，拂過她的下巴，脖頸，以及肩頭。

君麒用一隻沒有握筆的手，隔著空氣從那髮絲間滑過，他歪著頭，望著猶在滴水的屋檐，怔怔出神。

「唉……」從那淡色的唇瓣里，輕輕地吐出一聲嘆息。

滴滴答答的水滴，在濕漉漉的石板上破碎成無數的水珠，小小的一個，像是用線串起的珠子，散了一地。

孩童清脆的笑聲，從烏雲密布的天空中傳來，他那不知定格在了哪個角落的目光，帶上了令人沉溺的柔情。

不知長了多少年歲的柏樹，高聳入雲，它屹立在城郊的一片空曠的翠綠之中，兩輛馬車停在那不遠處，馬蹄撥弄著嫩綠的青草，打著響亮的鼻鳴。

柏樹的枝條上不知何時掛上了一個鞦韆，穿著粉色廣袖衣衫的女童，交領處綉了一隻小巧的荷花，她此時坐在那搖晃著的鞦韆上，彎起的眉眼，勾起的唇瓣，在陽光下，灼灼生輝。

「君麒，高一點。」她喊著，朝著有幾朵流雲的穹蒼。

「好。」賣力推著鞦韆的小君麒，紅潤的臉頰，滿是汗水的額頭，幾縷髮絲緊貼在了上面，精緻的面容上，淺淺的梨渦，彷彿都盛滿了陽光。

「你喜歡嗎？」鞦韆盪的很高很高，小君麒仰著頭望著幾欲觸碰天空的人，他那深色的眼睛裡，此時也就只裝下了那麼一個人。

「喜歡!」那人的回答，像是從天而降，然後躥入他的耳朵，撥弄著他的心弦。

「那我們以後常來，這鞦韆在這兒，也不會腐朽了去。」

「不要，玩久了就不好玩了。」

「嗯……那就偶爾吧。」

「好!」

湛藍的天空被柏樹分割成大大小小的碎片，那婆娑的樹影緊緊的將他們罩在其中……

濃淡適中的墨汁，在白色的紙張上暈開，青色的枝葉才剛剛勾畫出鮮明的線條，他又轉手，去畫那蹁躚的衣帶。

沾水的硃砂，一點一點地滑落，順著那墨色的線條，勾芡著，描摹著。紅色的喜服，在那紙上蹁躚浮動，仿若活了過來，就好似那人穿著紅色喜慶的服飾，笑靨如花，彷彿那含羞待放的花蕾，幾欲噴薄怒放，待人採擷。

雨聲幾乎已經斷絕了，剔透的水珠，圓潤的從翠綠的枝葉上滾落，在這四四方方的院子外面，還有一個更大的院子，中規中矩的，將這裡圍困著。

「賞心悅事誰家院……」

有戲聲隱隱約約的傳來，從外頭的大院子，傳入這個，如同枯井的小院子。

握著畫筆的人，又咳嗽了起來，他緊緊地將畫筆握緊，那手指的骨節都看得分明，淡青色的血管在蒼白的皮膚下交錯著，他用空閑的手撐著桌子，木頭的紋理，印上了他的手掌。

最後，他放下了畫筆，那才做到一半的畫卷，被屋外滲透進來的春風，捲起了小小的一角。

他去偏房拿了壇酒，一壇醇香的梅子酒，濃郁的酒香，填充在濕透了的空氣之中。

急促的咳嗽聲，一陣又一陣，像是不停歇的驚雷，忽然間在寂靜的氛圍中響了起來。

「人生有兩樣東西不可貪戀。」他給自己斟滿了酒，嗅著酒香，喃喃自語，「一個是酒，一個是女人。」

「可我……」他不再一口飲盡，而是舉杯淺酌，一點一點地喝著，似是在品酒，又好似心不在焉，他想說什麼，卻又輾轉的咽下。

他一口接著一口喝著，半壇梅子酒就在不知不覺間灌下了肚子，咳嗽也隨著不停，像是要將肺里的空氣，全部榨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