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執起筆來畫時，已是半夜，無人的夜晚，風吹著卻像是有人在低聲私語，君澤握著筆輕蘸墨汁，細細勾勒。

搖曳著的燭火，把影子都弄得歪歪扭扭，照在暗黃的牆壁上，就好像這房間里有第二個人的錯覺。

他又想喝酒了，下午喝的那壇梅子酒，只剩下小小的兩口，見底的酒，濃香度依舊，滿屋子的酒味，嗅著就有些微醉。

握筆的手輕輕地顫抖著，本想用那赤紅色的硃砂，輕輕的將那輕紗般的喜服著色，可嘆那雙手不給面子。

君麒輕嘆一聲，他擱下那筆，就著有些黯然的燭火，望著雙素白纖細的手，淺語著:「這雙手，握杯盞都不曾抖過。」

「是否，你也於心不忍，不讓我那麼快的畫完她。」

「罷了，罷了。」他淺嚀著，「喝罷，醉了最好，醉了，許是能夢見她了。」

他又去偏房搬了壇青梅酒，酸甜的味道，刺激著味蕾，不知為何，連淚水也滑落了下來，鹹苦的味道滲入酒中，一起下肚，搖曳的影子如同曾經的那人，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

有些酸澀的酒咽下了喉管，咳嗽在酒咽下去之後，涌了上來。

像是狂風驟雨，突如其來，弄得他有些措不及防，手裡握著的酒水灑了出來，沾濕了那隻作畫的手。

他用另一隻手抓著衣襟，不住地咳著，滿面通紅，連眼睛裡都出現了隱隱的血絲。

「這院子可進不得。」隱隱約約的傳來有人低聲細語的聲音，從微開的窗欞，順著風進入他的耳朵。

「為何？」

「哎呀，你不知道吧。這院子啊，裡面住著許二少，病著呢，不喜人伺候，大少爺特意吩咐過的，誰都莫進，這是規矩。」

「這人如此的怪異？」

「噓，可莫要說了，被人聽了去，跑到大少面前嚼舌根，該你倒霉。」

君麒緩緩地將杯盞放下，放在紅木的桌案上，他聽著夜風送來的話語，手指順著杯沿來回地摩擦，他低垂著眼瞼，掩去所有的情緒。

隨後又咳了起來。

「借酒消愁愁更愁。」等到誤入的人離開後，他望著倒映在杯中的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喃喃道:「果然，平白的又添了些愁緒。」

午後聽到的戲聲，咿咿呀呀的還在唱，只不過換了一折，換了個唱詞的人。

似乎是某個人過壽誕吧。他想，只是那個人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不知是他太久沒出院子，還是今日喝酒喝的太多，暈了頭。

總之，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起身，推開那雕闌的木門，清冷的月光霎時間從門口滲入進來，照在他月白的衣衫上，白色的貂裘披風被遺棄在輕紗幔帳的木床上。

開著的桃花，在月光下渡上了一層銀白的色彩，淡淡的花香纏繞在他的鼻尖，衣袖上都染上了那淡淡的香味。

他靜靜地站在房檐下，看著無雲的天空，那輪清冷的月亮，和那周圍璀璨的星子。

「你是否也在賞那輪明月，是否會偶然想起……」他沒有再說下去了，閉上了嘴，不再言語，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緩緩開口，「花都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