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蔣婉清，穿著奶奶自己縫製的連衣裙，柔軟的布匹上點綴的花朵，細細碎碎的花朵，爺爺曾說:「就像那時候苦難的日子裡，春天開出的花。」

下雨天的時候，蹲在門檻上，爺爺就坐在躺椅上，一搖一搖的開始講著故事。什麼故事呢？反正不是童話故事。

爺爺說:「童話故事都是拿來騙人的，外國人寫給你們看的，哪有那麼好，什麼公主王子的，都是假的。」

「要聽就聽真故事。」

「什麼真故事？」小小的蔣婉清側著頭，睜著眼睛好奇不已。屋外稀稀拉拉的下著雨，屋裡面奶奶忙忙碌碌的，卻安安靜靜，爺爺講故事的聲音輕輕的，卻異常的平靜。

他說:「那時候打仗呢，炮彈到處飛，一下落在這裡，一下落在那裡，死了好多人。」說了幾句，他就回頭看眼，在屋裡的奶奶。

「那時候我小，從學堂回家，路上不敢走了，就躲在石堆里，天一黑，家裡人就急得不行，開始到處找我，我聽到了有人叫我的名字，才敢探頭往外往。」

「之後長大了些，遇見了你奶奶，那時候的天啊，就沒現在這麼亮過，烏黑的天，唯一的聲音就是那飛機的聲音，我本想去參軍的，家裡人不讓，獨苗苗的，捨不得，萬一死在了外面，都沒個收屍的。」

「爺爺，打仗很嚇人嗎？」那時候蔣婉清問道，稚嫩的聲音，就像雨水一樣，落在了地上，聲音卻沒進老人的耳朵里。

「等到後來長大了，仗就不打了，我就教書去了。」故事總是這樣跳著講，一段一段的都沒頭沒尾的，可爺爺卻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故事裡，聲音更加的輕了，「唉，家裡人到那個時候，都沒剩幾個人了，剩的那些人都沒熬到你爸爸長大，都沒了。」

「認識了你奶奶，就這麼走了一輩子，也離不開了。」爺爺停了停，他端起一邊的茶水喝了口，潤了潤嗓子，「那時候苦啊，飯煮成粥孩子吃，大人吃野菜，餐餐不管飽，有吃還好，到了冬天沒得吃才叫苦。」

說講故事的人，講到這兒，就不在講了，屋外就只剩下了搖椅的聲音，雨聲和遠處的犬吠。小小的蔣婉清還蹲在門檻上，她看著珠簾一樣的雨水，突然轉頭問道:「那時候也下雨嘛？」

「下，可大了。」爺爺想了好久才回答道。

「啊，那時候也下雨啊。」

過了好一會，快到飯點了，爺爺又開始說道:「那時候沒有肉吃，有時候就吃紅薯，餐餐紅薯，小小一個，大概就食指那麼大的也吃。」

「你奶奶就變著花樣做，可能做出什麼花樣，唉，女孩子不上學，可我得讓他們都上，於是我就自己開了個學堂，用茅草搭的屋子，下雨天還漏水。」說著，就伸手揉了揉蔣婉清的頭，「所以啊，你現在可得好好學習。」

「家裡以前有個大伯，你應該叫什麼呢，唉，無所謂了，人都不在了。」爺爺想了會說，「打仗呢，他又不願意幹活，家裡人就讓他去當兵，拿著槍看起來特別威風，但他的腳在打抖，上軍車的時候，他直嚷嚷不想死。」

「最後還是跟著走了，再也沒了消息，不知道埋在了哪裡，他又不識字，不會寫信，這一走啊，死啊活啊都不知道。」爺爺突然喃喃自語道，「多半是沒了活路。」

蔣婉清不明白，她皺著眉想了好久，說道:「爺爺，還是講白雪公主吧，這個故事不好聽。」

「肯定不好聽。」爺爺慢慢地從搖椅上坐了起來，「要是好聽，不都趕著聽麼，哎呀，去看看今天你奶奶弄什麼好吃的啊，聞著可香了。」

爺爺慢慢騰騰的往屋裡走去，走到廚房，從裡面端出盤子，一盤一盤的，然後又端出一碗白米飯，他喊道:「哎呀，洗手吃飯了！」

他又走到廚房裡，端了碗飯，「老太婆，別忙活了，飯都給你盛好了，快點快點，吃飯了。」

記得爺爺說過，他說:「等哪天你牙齒都掉光了，不能吃那些東西了，我就讓那些吃的動的人吃你弄得菜，我啊，就陪你喝粥，吃麵條，就像以前那樣。」

「哎呀，長命百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