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里人滿為患，快要新年了。貨架上貼滿了打折的商品，和一些一箱一箱包裝好的水果。蔣重山推著推車，在肉類區走動，他挑兩盒排骨和兩盒豬肉，盧亞星在他旁邊，眼睛望著右手邊的水果區。

那裡有兩個孩子，雙胞胎，穿著紅艷艷的衣服，跟在自己的母親後面，手裡還拿著燈籠。

他記得自己的小時候，也有過這樣的燈籠，也穿過這樣喜慶的衣服，跟在母親的身後，還偷偷地揪妹妹的辮子。

手指被輕輕地勾了一下，盧亞星低頭看去，扎著羊角辮的女孩，穿著紅色的棉襖，手裡拿著紅色的燈籠，仰著頭望著他，稚嫩的臉龐能看的出，長大後是如何的驚艷，肉肉的手正勾著他的小拇指。

盧亞星揚起了嘴角，他笑了起來，眼中充滿了溫柔。

他們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站了很久很久。

「亞星，我們去那邊。」蔣重山的聲音破空而來。

盧亞星抬起頭沖他點了點頭，邁開腳步之前，盧亞星低頭看了眼自己右手的小拇指，那裡空空的，沒有小手輕勾，也有沒有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女孩。

「等會回去我給你剪頭髮。」蔣重山說。

「你會剪麼？」盧亞星帶著點輕快的回覆道，也許是因為剛剛吧，但也許是這兩天蔣重山的種種表現，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自身本來的情感。

如此輕快的回答，讓蔣重山突然說不出話來，他愣了一下，就那麼一瞬間，他覺得他和盧亞星之間似乎回到少年時的感覺，那一層擱在彼此之間的巨大的空曠的箱子破開了，有了一個豁口，那裡通著風，他可以在那個豁口裡看見盧亞星，也可以伸手去抓他的手。

「回去試一試不就知道了。」蔣重山輕笑著，他伸手偷偷地去握盧亞星的手，沒有被躲開。他們就這樣牽著手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直到迎面走來一對女生，盧亞星掙開了他的手。

回到家的時候，陽光還正好，蔣重山要求盧亞星搬個椅子坐在陽台上，他用浴巾給盧亞星圍了起來，陽光照在他們的身上，獨屬於冬季的溫暖將他們包圍著，擁擠的擠進兩人之間，腳下的影子被擠開了好遠好遠。

「我開始了啊。」蔣重山咽了咽口水，他第一次給人剪頭，雖然以前和自己的母親學了一手，但是真正上手卻只有這一次。他握著剪頭髮用的剪刀和梳子，「你想好要怎麼樣的髮型了麼？」

「把劉海剪短一些就好。」盧亞星用手拔了拔自己的頭髮，無奈的聳聳肩，「就剪短點好了。」

「你這要求一點難度都沒有啊。」蔣重山滿不在乎地說，實際他緊張的不行，甚至慶幸盧亞星提出了那麼簡單的要求。

「我下剪刀了啊。」蔣重山從盧亞星的後面繞到前面，用梳子梳起一小段頭髮，卻發現盧亞星正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於是他皺了皺鼻子有些害羞地說：「嘿，把眼睛閉上。」

「哦。」便乖乖地閉上了眼。

剪刀剪斷頭髮的聲音很奇怪，很輕卻在閉上眼的時候聽得無比清晰，等到蔣重山回到後面，用剪刀和梳子一起梳著後面過長的頭髮時，有一種癢癢的感覺蔓延全身，不是可以讓你捧腹大笑的癢意，就像是一隻蟲子爬過你脖頸一樣的感覺。

蔣重山在給他剪後面的頭髮時，他睜開了眼睛，眼角的餘光看見了陽光，也看見了影子，這一下他沒有聽見髮絲斬斷的聲音，但他聽見風聲，和風聲里的輕聲細語，就像小時候母親常常放給他們聽得法語童謠一樣。

如今，他已經將那詞那調，全數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