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離也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麼會惹得他動手，難道是自己惹哭他的？可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在這之前的哪一個動作哪一句話會惹到他。

他真的太過於陰晴不定，讓人難以捉摸。

慕離反應過來之後，江子塵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他手裡摸著的還是他慣用的柳葉刀，居然屏風裡還藏著……這間屋裡也許四處都有他的武器。

他動手時，身上裹著的被褥便落了下去，現下是一副最簡單幹凈的軀體展現在慕離面前，他本人居然沒有一絲羞赧。

而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是有多麼可口這件事，令他看上去純粹無暇，更加誘人了。

那是世上絕無僅有的畫面，絕不可能還有第二人會做出這樣的事而毫無自覺。

一個赤身光裸，濕漉漉的美人，殺氣騰騰，因為怒意、不甘、委屈，眼角泛著被水氤過的薄紅，像一隻守護自己領地的小獸，不遺餘力卻又可憐巴巴地防備著他。

「有話好說。」慕離不想同他斗，也沒有必要，遂舉手投降，眼底卻是熾熱的，視線克制著不往下看，心裡卻有火燒一般，「你告訴我錯在哪兒了，我改。」

「沒這個必要。」

「有。」慕離見他還要動手，將方才沒有說出口的話說了，「你爹已經答應讓你跟我走了，只要你點頭。」

江子塵忽然被雷擊中一般愣在當場，刀片還捏在手裡，「你說什麼……」

「真的。」慕離見他似乎沒那麼凶暴了，繼續道，「我日日夜夜都去煩他，興許覺得我煩人，你爹終於答應了。」

「你胡說……」

「我沒有，聘禮已經進了你家庫房了。」

「這怎麼可能呢……」他依舊出神地說著，手指一顫，叮噹一聲，手裡的刀片落在了地上，似乎連身子都站不穩。

他在這個地方活了快二十年，有十年是連自己的院子都無法出去的，他真的以為自己要一輩子在這個地方蹉跎，直到死……現在居然有人跟他說，他可以出去了。

這不是真的，這是他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慕離抬眼，在他背後推了一把，「你忘了麼？我要帶你去找你娘啊。」

江子塵偏頭去看那張真誠的面孔，那堅定的瞳眸，他說過麼？我娘已經死了啊……可是她好像還在夢裡跟我說話……她是不是，只是躲起來了……

慕離見他這樣發獃，怕他在風裡著涼，便又放肆地將他打橫抱進了水裡，水也有些涼了，便又叫人送來，還要了新的被褥。

江子塵傻站著，又發傻地赤條條被人抱起來，居然也沒有反應，到了新的浴桶里，也還是一句話說不出來，喉嚨似乎被人給死死扼住般發不出聲音。

他想說話，嘶啞的叫聲也可以，他感覺自己身體里有一隻困獸，困了快十年，因為突如其來的一點飄渺不定的自由，開始不管不顧地衝撞關押他的鐵籠……撞得頭破血流也不要緊，他要出去……

待慕離的手剛要離開他的腋下，江子塵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抬起頭來，那雙眸中迸射出灼人的熾熱和殺氣，直直地看著他，好似要沿著視線燒到另一個人的心裡去，繼而漫出些許乞求的水光。

那隻手越抓越緊，不肯鬆開他，嘴裡還是一句完整的話說不出來，「你、你……」

「只要你點頭，我就帶你走。」慕離順著他說完，「我不騙你，你真的可以出去了……」

他五指一松，讓他將手臂抽出，良久才回神。

慕離的手臂上都有發紅的五指印。

他顫抖地深吸了一口氣，將那要溢出眼眶的濕潤又給逼了回去，又自欺欺人地看著慕離：「沒人能騙我，只有我自己騙自己……」

慕離也不知該說什麼，只道：「……好。」

江子塵定了心神，道：「那你出去。」

慕離一愣，「怎麼……」

「我要穿衣裳！你還要呆著看麼！」

慕離茫然地點點頭，其實他今日已經將該看的全都看了，一點不剩，出去也沒有太大意義，但是為了不惹火他，他還是走到了門邊。

他又想到什麼似的，回頭道一句：「今後只要我在，你想哭，不用躲在水裡，也不用假裝取東西了。」

江子塵渾身一顫，幾乎發抖。

「你不用騙自己。」他道，「我會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的。」

他最後一個字方說完，屏風後頭一把澡豆朝他飛了過來，慕離側身躲到一邊，豆子都唰啦啦砸在門上，沙沙落在地上彈跳，見他還不走，他連裝豆子的瓷碗都給扔了出來，清脆的一聲，四分五裂。

「滾出去！」

慕離拉開門，想著他在屏風後頭的樣子，沒忍住低頭一笑，眼底似乎有了些溫柔和暖意，又朝那屏風後頭看了一眼，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