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擔心，他只不過是出門而已，他被你關在府里十年了，日日都聽那些謾罵譏諷，內心早已經空洞蠶食，脾氣秉性焦躁易怒，任性妄為，與世人格格不入，難道他出去，還能有什麼作為麼？」

京城長橋夜市，最是繁華，徹夜不閉。江南樓二樓是觀望這燈籠棋子，長聲不絕的好地方，雕常春藤梨木窗邊坐著兩個人，同樣的梨木四方桌上擺著滿滿一桌菜和兩壺酒。

這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便是身著便服的江太醫，此刻他的面色有些差，脊背有些佝僂下來，神情也略微緊張，顯然有些畏懼面前那個男人。

他對面那個男人，則是才不過二十的樣貌，沉和的眉，卻眼神銳利，刀子一般的視線在他身上近乎凌遲。

「我說了不是大事，你能不能不抖了？一把年紀了出息在哪兒？」

「他也未必會走……」江淮新抬眼不確定地瞧著面前的男子，「說不定他根本不想離開江家……」

對面的男子忽然嗤笑一聲，「你可真會想，就算你江家是洞天福地，他在裡面呆了十年，能走還不走？你這腦子真是越老越榆木。」

他似乎說兩句就喜歡挖苦人。

江淮新也不敢反駁，「那這回聖上病發，該如何是好？」

「你就再多留他一些日子，等你這次危機過去了再放他走吧。」那人又開始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指，「反正事情敗露，身敗名裂的也不會是我。」

江淮新渾身都顫了一下，眼神一瞬間變得堅定。

「那絕無可能，都這麼多年了，我不會放棄……只是我還是不明白，究竟為何要讓他走。」

「說你笨真是不會轉彎。」那人先是白了一眼，然後才道，「尋常你那夫人找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草包，打發了就算了，這回這個說什麼也不走，而且看樣子還是有備而來，明知道你不會答應，先大搖大擺招搖過市讓整件事傳出去，讓你處於被動。」

他食指點點桌面，「你知道燕王家的那個正妃有多八婆麼？」

江淮新沒有說話。

「她那日正好出門逛長街，親眼見到你那個兒婿騎著馬進京，風姿無兩，舉城歡慶，連牌匾都是百姓早打好的。她第二日進宮就跑到元妃娘娘那兒說嘴，元妃又是得寵的，當夜便在龍床上將這件稀奇事告知了聖上，我都是從聖上那裡聽來的，消息比你直接告訴我傳得還要快。」

江太醫：……

次日聖上還拍著江太醫的肩說他家中終於要有喜事了，居然還藏著掖著不告訴朕！真是將朕當外人啊哈哈哈哈！

江淮新當時臉色鐵青，只能點頭稱罪。聖上說的喜事不是江家有人要成親，而是江家終於可以擺脫江子塵了。陛下想要一個幹幹凈凈的江家替他做事，他離不開江家，離不開江淮新這個妙手神醫，不希望他將來有被人拿捏住的把柄，但是江淮新一直都留著一個禍害，這個禍害闖下的禍犯下的罪孽是聖上眼裡容不下的沙子。

現下聖上雖沒有明著開口，但是他肯定沒法說這件事是假的，甚至不能說是自己不願意。

他只能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見識了家裡那個兒子的厲害，自己知難而退，或者江子塵抵死不從，以他的瘋勁，即便是聖上也無可奈何，除非真將人逼死。

他也不曾想，事情居然會順遂成這樣。

他那個次子一向生人勿進，居然連日里都跟那個沒臉沒皮的混在一起。

「他既然有理由非帶走你兒子不可，那就看看。你兒子留在家裡成天也是攪屎棍，幹脆讓他出去算了，看看那個人是有什麼目的，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我在，你有什麼可怕的。」那人說著，收斂了自己的玩世不恭，雙手交疊抵在下顎，微笑著露出森冷的白牙，「關了十年了，什麼都夠了。」

「你是說……」江淮新不確定地看著他的眼睛，疲憊的眼裡也終於有了些光，這才徹底安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