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塵兒娘親的故事
小說: 閣下有恙 作者:青椒炒洋葱 字數:2360 更新時間:2019-09-22 04:34:24
衣裳最後自然是沒有量,也沒有按照江子塵胡亂寫的尺寸來做,只是按照他原先的衣裳做了一套。
柳笑笑算是最關心這門親事的人了,如若江子塵的親娘在世,也不會比她更用心了。她大著個肚子,眼睛裡冒出兩道精光,面色雖然有些虛弱,可是江子塵要成親外嫁這件事她簡直比綁了彩鳳聖手在家裡只給自己做衣裳還要興奮,甚至自己親自去點嫁妝。
連江轍跟在她一邊都要擔心她因為過度興奮而影響胎兒。
「我是這個家裡的女主人嘛,傻孩子,快看看有什麼值錢的,趕緊給那個瘋子扔進去。」柳笑笑搖著扇子在庫房裡挑挑揀揀左看右看,「讓那個小門主知道只要留著那個瘋子,他以後就不愁吃不愁穿了,讓他眼饞到即便被氣死也不能休妻!」
江轍無奈:「娘……你要不還是去休息吧?」
柳笑笑才不走,這件事若是不能穩穩妥妥,她睡都睡不著。
她眉目一瞥,「轍兒,這個箱子里是什麼東西?」
那個箱子是上了鎖的,箱子上還疊著好幾個木盒,露出的邊緣已經被灰塵覆蓋,顯然是多年未曾啟封過。
「我也不知。」江轍摸出懷裡的鑰匙開始一個個地找。
叮叮噹噹的金屬磕碰聲中,柳笑笑盯著那個落了紅漆的箱子,好像覺得眼熟,再多看兩眼,忽然想起來了似的,眸色越來越暗,卻也越來越軟。
「算了,別找了。」
「嗯?怎麼了娘?」
「擦幹凈了整個都列上嫁妝單子,不用開了。」
「那也要登記裡頭有些什麼啊?」娘怎麼這麼奇怪。
「你聽我的就是了!」柳笑笑細眉倒豎,「誰教你忤逆懷孕的母親的!」
江轍只好噘著嘴又將鑰匙收起,真是的,早怎麼不說,我都試了十幾把了。
那有什麼可打開的,裡頭的東西是她親手收的,全部都是白玉謠的遺物。
當年她跟丘寧從山上拜神回府,聽說白玉謠忽然死在家裡,柳笑笑差些沒有嚇昏過去,甚至將醒不醒的時候,還在害怕會不會有人懷疑到她的頭上,畢竟她那時還只是江淮新的妾,為情謀害主母這種事,外頭傳的不少了。
可等到她聽到身邊丫鬟說,是白玉謠的兒子親手殺了她之後,她只覺得更加可怕,臉色嚇得煞白,連指尖都一瞬冰涼。
這世上會有兒子弒母這種事麼?
「是老爺親眼所見,難道還會錯麼。」丘寧也是渾身發抖,「我們上山之前,二少爺都是好好地,誰知道他怎麼會忽然發瘋的。」
她還沒有好好消化這個消息,外頭江轍便哭著跑了進來。
他這麼小,第一次見到家中有人逝世,不是年逾古稀的祖父,居然是被親生兒子一刀捅死的白玉謠,他最敬愛的哥哥居然殺人了,他怎麼受得了?
當日,母子兩個抱在一起,哭了許久。
誰也沒有敢去看一眼被關起來的江子塵。
甚至她們都沒有勇氣去多聽一句關於這件事的任何一句話。白玉謠曾經和江淮新比肩前行,聽說她家祖上也是遊方大夫,只是一直隱姓埋名,無人知曉,她又與江淮新情投意合,兩人當年幾乎是京城中人人稱頌的神仙眷侶。
江淮新一年裡,幾乎有八成的時間是待在宮中的,剩下的,不管是有錢有勢的富貴人家,還是窮困潦倒的流民,生了惡疾的,都交給了他這個菩薩心腸的妻子。
柳笑笑一開始還因為自己欺騙了她,嫁給了她的丈夫而愧疚,可是她發現自己即便得了溫柔和青睞,也得不到那個男人的心,她心中也知道,白玉謠是個大夫,與他是同道中人,自然更合江淮新的心意,便看白玉謠越發不順眼。姐妹的情分也斷了。
可從頭到尾,她不管如何對白玉謠冷嘲熱諷,也從來不會對她的兩個兒子下手。白玉謠更是連爭搶都懶得同她爭,她一門心思,是放在救世濟民身上的,她身上簡直有萬丈光芒,她就是那些窮苦百姓心中真正的活菩薩,她帶著小兒子,四處挽救那些微弱的,對那些達官顯貴來說,一文不值的『賤命』。
更何況,她也真的對轍兒好。
她對誰都好。
那個女人就像個聖人,一眉一眼一顰一笑,都帶著聖輝,讓她這個出身商戶的富家女連斗也不用斗,便一敗塗地。才發現原先同她交好的時候,自己的日子過得是多麼舒心。
她剛來這個家的時候,是極度不適應的。
因為江淮新在宮中,白玉謠帶著江子塵在外頭,家裡只有她,同白玉謠的長子,那個孩子對她也是沒有什麼理睬,每日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跟進山的猴子似的上躥下跳地練功,瘋魔了似的,老爺怎麼打罵都沒用。
她找不到事做。
偌大一個江府,聲名赫赫的江神醫的宅邸,居然這麼冷清,家裡居然可以沒有一個主人。
而直到白玉謠忽然死了,江淮新才有更多時間呆在家裡,不過這隻是與往前相比,他的大部分時間,還是呆在宮裡。
畢竟,轍兒現在已經是江家唯一的希望了,他必須要騰出手來,親自教授。
她當年收拾白玉謠的遺物時,便覺得奇怪。因為這個女人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少到只有兩三件首飾,幾件簡單的衣裳,幾頂帷帽,剩下的,都是她時常用的針,藥箱,和一些書冊。
沒了。
這半箱子,居然是一個女人的遺物,連她一天里能買的分量都不如。她甚至趁江淮新不在家時,跑去看白玉謠的嫁妝單子——居然沒有。
她沒有嫁妝。
這簡直是莫大的諷刺,她來的時候,嫁妝都排了整整一條街,所有人都說她的風頭蓋過了原配夫人,她自己也時常以此為滿,用這件事來諷刺白玉謠……但知道這件事之後,她只覺得自己的勝利簡直一文不值,老娘我就是個笑話!
她那十里紅妝,在天秤的另一端,是江淮新對這個女人的情意,她被那空白的嫁妝單子抽了一耳光在臉上,怎麼能不恨,怎麼能甘心……
可她已經不敢去打聽這個女人的任何事,因為只要她問一句,就有一個人跟她說,那是死在親生兒子手裡的一個可憐女人,她生前的慈悲,生前的良善,所有人都會銘記。
但是不會原諒那個喪盡天良的兒子。
柳笑笑恐慌地將心中的疑惑都藏了起來,她作為一個母親,是不會想看到這種事,也不願意承認的,雖然也許千百年都不會再出一件這種命案……可她始終覺得,白玉謠不會教出這樣的兒子。
若不是江子塵要將轍兒,將她的命摁在池塘里淹死,她是真的會嚐試對他好的,即便不能救他出來,也會找幾個窩心的人照顧。
何至於鬧成這樣。
那個落漆的箱子,她根本不敢去打開,她想,就幹脆讓她這樣跟著自己的兒子一塊兒去好了。
他們也十年沒見了。
或許那個死小子早就連自己娘親的模樣都要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