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門內外，氣氛有些緊張。

門外，是缺胳膊少眼睛一臉兇相鬍子拉碴的，山匪。

門內，是老的老小的小一臉緊張瘦骨嶙峋的，雜役。

門外。

「老大，我就說了，這些文人都是一肚子的花花腸子，當初為了從咱們那裡過，才說的那般好聽，現在用不上咱們了，連面都不出來見。」

郎九沉著臉，低聲斥責，「萬一那蕭公子真的不在家呢？咱們本來也沒跟人家約好，冒然上門，再等等也就是了。」

門內。

老者握著門栓木的手緊了又緊，「甲子、乙丑，你倆站到門後去，這些人要是趕硬闖，你們就抄他們的後路。丙寅、丁卯，去把手裡的掃把換成擀麵杖。」

正僵持中……

門外，身穿官服的蕭知州，被王管事、不倦以及衙役們簇擁著，從弄堂口走向眾山匪。

門內，蕭天青新收回來的小童辛未，嚷嚷著『老爺來了』從游廊拐角蹦跳著跑了過來。

眾山匪紛紛抽出藏在小腿處的匕首，衙役們也將手握在了刀柄之上。

衝突，一觸即發。

卻見蕭知州揚起手，示意衙役們停下腳步。只有看上去沒什麼戰鬥力的王師爺和不倦，繼續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後，走向郎九這夥人。

那日途徑覓夫山，蕭知州一直在官轎之內並未與這些人照面，但此時他也能看出，郎九是這些人里的老大，當下看著郎九，緩緩開口，「不知這位壯士找我兒，所為何事？」

這些人見了他也不跪拜，郎九隻是握拳行禮道，「在下郎九，之前與蕭公子有樁買賣，不知能否請公子出來一見？」

蕭知州細細打量這位自稱郎九的山匪老大，見他雖然長相粗鄙，目光卻清朗堅毅，想起兒子之前對他說過，這些山匪都是些受了重傷後被遣散的兵卒，再見他身後之人也是缺胳膊少眼睛的，心中不由得有了計較，輕捻鬍鬚道，「我兒今早外出，據說是去了什麼集市，至今未歸，即是來找我兒談生意的，不如進府小坐片刻。」

郎九愣了，進府里？

身後有人拽他衣服，壓低聲音，「會不會是請君入甕之計？」

「怎麼？本官敢屏退衙役上前跟你們說話，你們卻連進府等我兒的膽子都沒有？」

「誰說沒有？！」郎九身後，一個缺了右臂的年輕人率先跳腳，「進就進！」

最終，四人在外面等，其餘人跟隨蕭知州從側門進入府內。

迎面到處都是如臨大敵的緊張面孔。

蕭知州看看左右，嗯，不錯，緊張歸緊張，卻不見退縮，瞧瞧，手裡的傢伙事兒握的多緊？擀麵杖、鍋鏟子、門閂，還有他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但感覺打人應該會疼的物件。

郎九領著其餘四五人，也邊走邊打量，手中的匕首藏在袖攏之中，沒剛才那般明晃晃的嚇人。

身側，缺了右臂的年輕人湊近他，咬耳朵，「大哥，咋這裡都是老人孩子婆娘，連個能打的家丁都沒有？」

他自以為說話聲音很低，卻仍被不倦給聽了去，轉過身來解釋道，「原先倒是有幾個前任知州留下來的家丁，只是被我們少爺都送進了兵營里，我家少爺說，好男兒自當保家衛國，若是邊關不保，我們這個小家又如何能保得住？」

郎九沉默不語，適才心中升起的對蕭天青的少許猜忌，又淡了下去。

「來，你們就在這裡等我兒吧。」

蕭知州一指花園內建在假山上的涼亭，「不倦，命人送些茶水點心，哦，還有，給門外的幾位，也送去茶水點心。」

「是。」

這一回，郎九等人對著蕭知州拱手施禮時，腰彎下去的幅度，大了許多。

蕭知州甩甩袖子，繼續往前堂衙門走去，對郎九他們的轉變，感覺甚好。

北集市。

坐在窗邊的蕭天青，突然看到抹著汗一臉焦急的不厭，由遠及近的邊走邊往兩邊商鋪內觀瞧。

連忙探出頭去，大聲道，「不厭～」

不厭聞聲抬頭，一見自家少爺，又喜又急，剛想開口將來意喊出來，又趕緊閉上嘴巴，快步衝進雲來酒肆之中。

也不等店小二招呼，噔噔噔就衝上了蕭天青他們所在的二樓。

元寶已經率先打開房門，一見不厭便立刻招手，「這裡。」

店小二見此情景，便也不再停下腳步，不再阻攔。

「少爺！」衝進單間，卻見少爺身邊還有客人，又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

蕭天青還未開口問，殷澗已經搶先喝道，「說！何事？」

這凜冽的氣勢，嚇得不厭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卻依然不開口，而是將目光請示的目光對準自家少爺。

蕭天青淡淡一笑，「殷將軍面前，天青並無不可對人言之語。」

廢話，被當成細作怎麼辦？再說，這將軍連自家房梁都上過了，什麼秘密能瞞得了他？

聽在殷澗耳中，卻是別樣意味。

被打擾的不悅，頓時消散大半。

「少爺，覓夫山上來了幾個人，說之前少爺您跟他們有樁生意要談。」

「現在人在哪裡？」

「小的出來找您的時候，他們已被請入府中花園內等候，老爺說，若您沒什麼要緊事，還是早點兒回去的好。」

這些人，怎麼現在就來了？他還沒有準備好安置他們的去處呢。

五十兩銀子，這麼快就花完了？

見蕭天青眉頭微蹙，殷澗站起身來，冷冷道，「走，我陪你去會會那些人。」

呃？

蕭天青愣了，殷一殷二也愣了。

這人/將軍，也太『古道熱腸』了吧？

殷澗根本不理會其他人有什麼想法，自顧自拉起蕭天青的手，向外走去。

也是，東方鬼帝行事，什麼時候需要看別人的臉色？四方鬼帝以東為尊，便是在酆都大帝面前，他也是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只比對其他人時，多一句解釋罷了。

現如今受這肉身制約，已經算是『平易近人』了太多。

也幸好，他附身的是武將殷澗，性子原本就有些冷硬，不然的話，恐怕早就露餡了。

花園涼亭內。

先前上來的三盤點心，轉瞬就吃了個幹凈。

摸摸幹癟的肚子，眾人只覺更餓了。

缺了右臂的年輕人環顧四周，這裡地勢高，隱隱還能瞧見外面的一部分街面，「大哥，這新來的知州看樣子挺有本事的。」

另一個缺了左臂的嘲笑道，「幾盤點心就把你給收買了？」

年輕人臉一紅，瞪著眼睛剛想反駁，卻聽郎九率先開了口，「其他不說，剛才咱們從府衙門口經過時，看到在那兒排隊登記等工的百姓臉上，多是希望，少有愁容，我便覺得，這知州，至少人不壞。」

另一人有些擔憂的問，「那大哥，你說，咱們今天來的目的，能達成麼？」

郎九深吸一口氣，「成不成，總要來試一試。若不成，便也死心，總比連試都不試，將來後悔的好。」

其他人的擔憂，缺了右臂的年輕人並不怎麼放在心上，打不了繼續當山匪，能活一天是一天，活不下去了，一刀抹了脖子也就是了。

他此時，摸著肚子舔了舔嘴唇，十分嚮往的回憶道，「那個粥，熬的可真香啊，白花花的大米，又濃又厚。」

只可惜，他們被遣散後，因為沒有返回原籍，所以也沒有身份竹牌，故而只能望粥興嘆。

這也是他們此次前來的目的之一。

「來了，大哥，你看那位小公子，是不是之前對你做出承諾的，」

話未說完，便止住了聲音。

因為他們都看到了，蕭天青身邊之人，是殷將軍！

幾人同時揉揉眼睛，不會錯，就是有人恰好和殷將軍長得像，也不可能身邊之人也跟殷將軍的左右護衛長得一模一樣。

當下，這些人衝下涼亭，率先朝著蕭天青和殷澗來的方向，跪伏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