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主動留下來監視山匪的雜役，驚了。

驚得連手中的擀麵杖，都掉在了地上。

難不成，那些傳言都是真的？他們的少爺是仙童下凡，點化了覓夫山的山匪，不然，為什麼這些人看到老爺都不跪拜，卻偏偏對著少爺大禮參拜了呢？

一念至此，他們也跟著跪了下去。

越走越近的蕭天青遙遙看著這些人朝他們跪拜，最初也驚了一下，隨即便明白過來，仰臉看向身側的殷澗，「他們都是重傷後被遣散的兵卒。」

言下之意，這些人認出了你。

但他並沒有點明這些人沒回家鄉，就近做了山匪的事實。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跪地的幾人面前，殷澗甩了甩袖子，冷冷道，「起來吧。」

說罷，便再次拉起蕭天青的手，朝涼亭走去。

這位仁兄，為什麼這麼喜歡手拉手的走路？

自己好幾次找機會不著痕跡的鬆開手，卻都被這位老兄又給拉了回去，難不成上了戰場，他也喜歡這麼拉著別人的手？

呃……不能想，場面過於詭異。

待兩人分左右在石桌邊坐下，郎九等人才依言站了起來，畢恭畢敬走道兩人面前，垂目道，「見過將軍，見過蕭公子。」

「這麼快，一車的果子便摘好了？」

蕭天青的問話，讓郎九紅了臉，當初蕭天青給他五十兩向他買一車果子送來，可他們今兒人來了，果子卻沒有來。

因為他以為蕭天青就是說說的，好好的官家公子，哪兒會瞧得上他們山中的野果？

「果子，並未帶來。」

咕嚕嚕～就在他不知該如何起頭說明來意之際，他們中有人，肚子響了起來。

他一張臉漲得通紅，低著頭不敢看將軍一眼。

蕭天青拍拍額頭，「是天青疏忽了，元寶，你去吩咐後廚，煮兩大盆熱湯麵，再有十個麥餅過來，再炒上一大盤的雞蛋，還有什麼快的菜，也一併呈上來。」

缺了右臂的年輕人咽了咽口水，愣愣地嚷道，「側門外還有我們四個人。」

郎九恨不能踢死他，太丟了人，尤其還當著將軍的面。

卻見蕭天青笑著看向年輕人，「要不，你把那些弟兄也叫進來吧，門口外怎麼用膳？」

年輕人有些猶豫，那可是他們的外應，這要是都進來了，萬一……

就在猶豫之際，卻見殷澗已經沉下臉來，冷聲喝問，「怎麼？青，蕭公子的話，你敢不聽？」

年輕人立刻站直身子，條件反射般的大聲回答，「不敢！」喊罷，便朝進來的方向跑去。

「等等！」蕭天青喊住他，「通寶，你陪著他一起去。」

「哎。」

蕭天青撓撓面頰，還別說，狐假虎威什麼的，感覺真挺不錯，看來明天之行，勢在必得。

「來人吶，在下面把桌子擺起來，好方便等會兒用膳，還有，再搬幾張圓凳上來。」

待全都吩咐完，蕭天青這才把注意力又放回郎九身上，「對了，今天你們來，所為何事？」

郎九抿了抿雙唇，偷眼瞧了下殷將軍，所有的勇氣，全都化為烏有。

涼亭內忽來一陣陰風，吹在身上瑟瑟寒意。

「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敢當著本將軍的面說？」

郎九的頭，更低了，他身後幾人，頭也跟著垂了下去。此情此景，像極了以前同窗逃避學堂先生提問時的樣子。

蕭天青不禁莞爾一笑，扭臉看向殷澗，「羽耒兄，要不然，你先去我的院中小坐片刻，此間事了，我便去找你？」

哼！不！

殷澗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蕭天青將身子靠過去一點，放軟語調，「那，要是我們商議的事，有礙大周律～」

「不傷及你，我便聽不見。」

郎九刷的抬起頭來，這是鐵面無私的殷將軍？

可所有的疑惑與震驚，都在對上殷澗目光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沒錯，就是殷將軍，甚至他的目光，比以前還要凌厲。

這邊，蕭天青已經笑著替殷澗解釋，「如今戰亂百廢待興，只要你們不做賣國投敵殘害大周子民的事兒，其他一切，殷將軍都不會放在眼裡，所以，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這個說法顯然讓人更好接受，不禁郎九等人，連殷一殷二都跟著長舒一口氣，自家將軍的人設，果然沒那麼容易坍塌。

「我們想請公子您，幫我們重設身份竹牌。」

「這事何必相求？你們只要，」

話未說完，便被郎九搖頭打斷，「我們不想以招安的身份。」

略一思索，蕭天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招安，就算入了民籍，也會在戶籍登記冊上被記錄一筆曾做過土匪的經歷，誰能保證有一天蕭知州離了任，新來的知州不會對他們這些曾經的山匪秋後算賬？

再者，這段經歷也會影響到後輩子孫的仕途。

雖然他們現在還沒有什麼子孫一定能攀上仕途，但郎九卻不得不往百年後考慮。

因為，「山上有幾個弟兄的媳婦兒都有了，我們想把她們安置在城裡養胎，不然等入冬冰雪封了路，便是能搶，不，請，請到穩婆，恐怕也進不了山。」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九死一生，更何況在缺醫少藥的寒冬深山裡？

而且他們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一出生，便頂著個山匪之後的名頭。

蕭天青瞥了眼殷澗，見他似乎並不以為意，這才沖著郎九點頭，「你說的這些並不難辦，不過，要一件一件的來，首先，我會在城中找個安靜的院落，待產婦人可以集中住在那裡，其次，你們的身份竹牌，需分批發放。只有在我這裡做滿三個月，被我確認人品無虞，才能得到沒有任何不良記錄的身份竹牌。還有一點，如在我父親任內，你們做了違律之事，則按雙倍接受懲罰，這些條件，你們可答應？」

郎九轉臉看向身後的弟兄，就在這時，缺了右臂的年輕人帶著另外四個夥伴也走了回來，見大哥等人面色凝重，不由得心中一緊，小跑過來，低聲問發生何事。

蕭天青任由他們圍成一圈小聲商議，扭臉看向殷澗，笑眯眯道，「待羽耒兄將來娶妻，弟會為兄備上上京最好的錦緞和妝奩。」

「不會娶妻！」語氣略顯生硬。

呃？蕭天青一滯，難不成自己無意間戳到了殷將軍的痛處？

殷澗看看他，陡然間福如心至，改口道，「也不一定。」

哦～蕭天青鬆了一口氣，看來，剛才只是殷將軍害羞後的反應而已，嘻嘻，這麼大人，說到娶妻竟然還害羞。

要是在上京，這個年紀，孩子多半都能下地跑啦。

殷澗愣愣的幻象著青兒身穿大紅嫁衣的場景，想著想著，臉竟紅了起來。

殷一殷二互相對視，眼中滿是絕望，完了，老夫人的這頓板子，他們是逃不過了。

蕭天青心中更是瞭然，殷將軍這人真有趣，不過是個尋常娶妻的話題，他竟然都能羞紅了臉，要是換成錢佑吉，嗬嗬～

這邊，雜役端上來熱氣騰騰的兩大盆麵條，豬油特有的香味，讓人直流口水。

商議迅速進入尾聲，郎九轉身走到蕭天青面前，畢恭畢敬的拱手施禮，「蕭公子，我們願遵守承諾。」

「那好，今天正好殷將軍也在，就讓他給你們做個見證。」

沉浸在幻想中的殷澗，聽到他的名字，轉頭看向蕭天青，紅著臉重重點了點頭。

再看跟來的那些山匪，此時已經圍著桌子團團坐下，可無論再怎麼咽口水，再怎麼目光殷切，卻誰都沒有先動筷子，都在等郎九入座。

蕭天青看在眼中，暗暗點頭，這些人，果然收對了。

「郎九，我這裡還有一筆現成的買賣，不知你，願不願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