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煎藥
小說: 小师祖 作者:江暗 字數:2094 更新時間:2019-09-22 04:38:13
日頭偏西,李玄青的房門被人打開,小師祖帶著一身林木山霧的氣息走進來。
李玄青一看,便知道他去打獵了。
他撐著手臂在床上坐起身,小師祖在他身後坐下:「……我叫你玄青,好嗎?」
李玄青道:「您怎麼喚玄青都行。」
「我叫步仙。」小師祖脫了靴子,盤腿坐好,開始幫他療傷。
李玄青閉上眼時心想,這個名字倒是般配。
當天晚上,果然飯桌上就多了一盤野味,小師祖一雙筷子很少夾肉,李玄青看得出來他喜食素菜,原來這盤肉專門為了自己而準備的。
小師祖見他不動筷,不解道:「怎麼了?是不是不好吃?」
李玄青搖頭,拿起碗筷。
從那以後,飯桌上總會出現一碟肉,有時是兔肉,有時是獐子,有時是一條鯉魚。
小師祖依然是很少去夾肉。
李玄青終於肯定,小師祖是為了自己而去打獵。
「小師祖,以後不必為了玄青去打獵。」李玄青道:「我也並不是非要吃肉的。」
小師祖看著桌上的肉,一愣:「是嗎?我以為你會喜歡吃呢。」
李玄青皺眉,正色道:「您吃什麼,玄青就吃什麼,沒有特例。」
說話間,不自覺帶了行軍打仗時號令三軍的威嚴,小師祖眨了眨眼,放下碗點頭:「我知道了。」
李玄青看見他那樣,心想自己剛剛是否太過嚴厲了,他不想用對待麾下將領的口氣來對待小師祖,更不想施加那莫名其妙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威壓。
於是夾了一塊削的薄薄的肉放到他碗里,語氣溫和:「您也吃吧。」
小師祖重新動筷子,把那塊肉混著飯送進嘴裡,眼睛含著笑。
「真好吃。」小師祖把碗一送:「我要吃玄青夾給我的……」
李玄青筷子上的菜一頓,轉而送到他碗里。
看他像個孩子一樣滿足,吃的好香。
一顆心不自覺柔軟。
此時他已經可以做一些簡單的事情,粗重的活暫時不能幹,每天的藥浴依舊是由小師祖準備,好在已經不用讓他抱著自己進浴桶。
刷碗這樣的小事,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何況以前跟孤山老人學武的時候,這些活都幹慣了。
小師祖把碗一推,進了藥房。李玄青每隔三天就要喝一回藥,這個時候他就要在藥房裡待上兩個時辰,足不出門,細細把關,幫他把藥熬出來。
李玄青洗完了碗筷,進了院子中間的藥房。
這是他第一次進來,壁櫃上堆滿了各種藥材和瓶子,中間桌子有各種罕見的藥草,東首一排小火爐,每個爐上都煎著藥,臭味和苦味熏滿了房間。
這就是他每三天必喝的味道。
李玄青走過去,小師祖斜卧在藤椅上,眼睛半闔著快睡了,手裡的蒲扇微微晃著爐火,悠然得很。
「小師祖去休息吧,玄青自己來。」李玄青輕聲道。
小師祖睜開眼看他,李玄青看見那雙眼眸映著火光,顯得神采奕奕,一點也不像剛剛快睡了的模樣。
「這幾味藥很挑火候的。」小師祖在藤椅上懶懶的側了個身,對著他說道。
李玄青道:「小師祖告訴玄青,玄青自然會明白的。」
小師祖坐直身子,那藤椅夠大,他挪了挪,騰出一個位置,示意他坐下:「好。」
李玄青坐下來,雖然是坐在同一張椅子,但因為輩分差距,他盡量不挨著他,中間留出一些空間。
他整理好衣擺,雙手擱在腿上,恭敬道:「小師祖請指教。」
小師祖見他腰板直挺挺的,十分正經,儼然是拜師學藝的模樣,開心的笑起來,眼睛和睫毛彎成漂亮的弧度。
李玄青已經習慣了,這些日子,小師祖偶爾會莫名其妙的笑,不是想起開心的事那種哈哈大笑,也不是忽然發癲似的狂笑,他只是若有所思,可能會看著一盆稀罕的花,或者看到水滴從窗檐上滴落,但最多的還是看著自己,他先微笑著,之後這笑會越來越明顯,直到笑聲越來越大,李玄青一開始被他笑的有些莫名其妙,後來習慣了,倒覺得這笑聲十分可愛,像雛鳥的輕嘀,也像豆子在瓷碗里滾來滾去的聲音,終究是個孩子。
笑聲持續了一會兒,小師祖手裡的蒲扇也跟著顫。
李玄青靜靜等他笑完了,才道:「這些日子,我感覺身體已好多了,這些藥吃不吃都沒關係。」
小師祖道:「可是如果不吃藥,經脈損傷很難痊癒。」
李玄青其實心裡清楚,就算有這些藥,也很難再恢復到以前的境界了。
經歷十年戰場廝殺,起起落落,又在凌水之戰遭受那樣的背叛,對於武之一字,他已淡然,只道:「這些小事就讓玄青自己來吧。」
小師祖雙腳擱在腳蹬,又重新卧在藤椅上,這把藤椅是頂陽山人生前按著高大身量做的,又大又寬,十分舒服,就算現在多一個人坐著,他也能隨心所欲的仰躺下來。
他側著身子看見李玄青挺直的背脊:「玄青,阿山平時教你什麼?」
李玄青聲音緩緩:「我自小就被師傅收養,師父教的都是武功戰略,行軍打仗,至於岐黃藥理,玄青太笨,沒有學到。」
小師祖疑惑道:「可是每次阿山都說你天資聰穎呢。」
李玄青有些意外:「是嗎?」
小師祖看著他,說道:「他總是說起你。」
孤山老人每隔兩年便來看他一次,每次來住上幾天,師叔侄間共有的話題不多,孤山老人便說一說江湖上的趣事或者各大國間的交鋒,偶爾也提及自己的徒弟李玄青。
小師祖對於江湖上的事情不怎麼關心,但是對李玄青這三個字感興趣。
一刀可斷邊陲,一騎可肅烽塵。
孤山老人也愛說這個徒弟的事,他就靜靜聽。
萬裡邊疆,一將護國,後來聽多了,倒覺得偶爾能在這山上柔雲軟煙里看見那位將軍。
傲岸白馬,天縱絕艷,颯沓之姿,威拭天下。
李玄青輕聲一嘆:「可惜我讓他老人家失望了。」
小師祖皺了皺眉,有些想不通。
「玄青如果……傷好了,還要回去當大將軍嗎?」
李玄青眼睛越發深邃幽遠,似乎在想一些很嚴肅的事,又似乎透過空虛在回憶什麼。
這樣重的傷還能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