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已經穿過建安最富庶之京都，愈往北行，人煙漸漸稀少起來。

平日也有施展輕功，如今兩人卻是悠悠騎馬行在林中。玉林山的竹林十分茂密，且枝葉鋪展較大，竹竿被枝葉壓頂，大多呈柔軟狀。如今到了北方，才見竹葉高挑稀少，竹竿也直了不少。

林中靜謐，連鳥獸的叫聲都沒有，只有一匹紅鬃烈馬緩緩行在其中，偶爾有些馬蹄聲與鼻響聲。

兩人並不急切，如今也不像是在趕路。白月在馭馬，施應憐則側身坐在他前方，懶懶附在這人身上。

見林中有異常，兩人也毫不在意，這樣走了許久，施應憐突然抬頭：「今天晚上吃什麼？」

白月輕笑：「看看前方有沒有酒樓人家，有了最好。可若是這山太大，今日走不出去，便只能是這山中的鳥獸了。」

施應憐皺了皺眉，嘟囔著：「不知道這次是什麼人，林子里的鳥都給嚇走了。」

施應憐滿臉都是沒有食物的怨念，白月鬆了馬韁，將他的頭往懷裡按了按：「無論是什麼人，總歸傷不到你。」

施應憐百無聊賴，伸手推了推他的手。

施應憐的頭髮柔軟如棉，卻又十分光滑，輕易便從人指尖溜走了。白月一直好奇，他的頭髮為何與常人不同，但自從上次之後便也有些猜測，想必是藥浴使然。然一次兩次必然不會連發色都變了，他成了如今這樣，不知是疼了多少次，讓花弄熬了多少藥......

那，沒遇到花弄之前，他又是如何的呢？

白月突然低頭看著這人，連馭馬都變得漫不經心。

施應憐無意間抬眸便看到他這副模樣。那人稜角分明的臉上有些凝重，眼中不知是憐惜還是心疼。

「做什麼？突然這樣看我？」施應憐的聲音漸漸變小。

白月這才將目光移開，開始認真馭馬。

施應憐也不多想，踢了踢自己耷拉著的腿，問他：「事到如今，你還不與我說說，你究竟為何需要那藥？」

白月沉吟片刻：「其實也沒什麼，還是小時候的事了。」

施應憐坐直了身子，十分有興緻地看著他。

白月嘆了口氣，只能如實道來：「幼時母後去世很早，當時尹貴妃獨得聖寵，我和哥哥......便是當今皇上，總要受她擺布。那時她常做桂花糕給我們吃，自然，他不會那麼好心，但是在父皇面前，我們又不得不吃。皇兄是嫡長子，未來是要當皇帝的，自然不能受她擺布，所以，每次我都搶著吃完。」

「桂花糕有毒？」施應憐皺著眉頭，說完又覺得不對。誰那麼大膽敢在皇帝跟前下毒？

果然，白月搖了搖頭：「桂花糕是好的，她做得也很好吃，每次父皇都要嘗嘗的。」

施應憐義憤填膺看著他。

白月覺得好笑，接著道：「可是她那時收買了我們宮裡的宮女，白日里給我們吃的，夜裡便點上與其相剋的熏香。開始時不覺得，但是長此以往，到後來我便經常胸口沉悶。剛開始太醫看不出什麼病症，等看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且那時身體較小，我常年如此，最後便不能治了。」

施應憐壓著火氣：「所以就開始練武了？」到後來竟然有了這麼好的身手。

白月勾了勾唇，看他一眼，笑他：「皇子都要練武的，皇兄比我還要厲害。」

施應憐依舊覺得憤懣：「這個女人也太歹毒了。」

白月收了笑：「後來皇兄繼位，她已經被處置了，定的謀逆罪，滿門抄斬。連二皇兄都......其實除卻這個女人，二哥還是很好的。」說到此處，白月眸間閃過一絲痛色，微微皺了皺眉頭。

施應憐挑眉，他的關注點卻在別處：「這麼厲害的女人麼？」竟然連謀逆都幹得出來。

白月眸間不知何意：「她當然不敢，但是皇兄說她敢，她便敢。」

施應憐突然垂了垂眸，半眯了桃花眼，當今皇上如此心狠手辣，他當日這麼玩弄他......

施應憐突然伸手掰著白月的臉，認真道：「你皇兄對你這麼好，若是有一日，他想處置我怎麼辦？」

白月不解：「他為何要處置你？」

施應憐皺著眉頭，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所以然。

白月失笑：「你怕他不喜歡你麼？無妨的，他不怎麼幹涉我的事，我喜歡的人又與他無關。」

施應憐絲毫沒有放下疑心，真的無關麼？或許單單是白月喜歡的，可能與他無關，可若是自己擺布了他，那就難說了。

這人從來都是懶懶散散，白月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急切。

施應憐兩隻手捧著他的臉，皺著眉頭：「可是他上次分明不喜歡我，白月，以後若是他想處置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相信他。」

白月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堅持，聽他這要求有些無禮，只能對他輕笑：「好。」

施應憐這才鬆了口氣。

但是過了片刻，他轉了轉眼珠，突然又覺得哪裡不對。除了心狠手辣，當今皇上也算心思玲瓏，他當真不知道白月當時已經中毒了麼？

不過不等他多想，林中突然有些冷肅的殺氣，紅鬃烈馬也停了腳步，不肯再走。

施應憐依舊是懶懶坐著，兩人相視一眼，施應憐信手摸出一根銀針，突然朝天上擲去。

只聽輕吭一聲，林子里的人還沒來得及躲開，已經被銀針刺中，從樹上掉落下來。

世人皆知長仙教沒有無毒的武器，這黑衣人雖然沒有被刺中要害，也是瞪大了眼睛，落下來之後趕緊朝四處看去。

施應憐眯了眯眼，將他看過的地方皆投了銀針過去，果然，樹上的人像餃子般挨個落了下來。

施應憐隨口道：「明明不是竄天猴，偏學人家爬樹。」

白月皺眉，總覺得哪裡不對：「竄天猴......似乎並不是猴子。」

施應憐也皺眉，來不及問他，這人已經將手中白月扇甩了出去！

原來方才幾人是在空中搭了一張大網，想等兩人走進去再收網，但是他們都掉了下來，網也隨著他們掉了下來，如今被一道白光劃過，大網已經破碎成幾瓣，落在地上。

待白月扇再落回白月手裡，施應憐趕緊拿回來查看，方才那些都是鐵絲網，這扇子竟然都沒有劃破，究竟是何種材料？

白月一眼看破他心中所想：「我剛出生時皇爺爺給我的，是九陰山最兇猛的蠶養出的天蠶絲。」

施應憐皺眉，竟然用兇猛來形容蠶？